250、番外 青狼嘯(1 / 2)

隔山海 流鳶長凝 8407 字 10個月前

夕陽餘暉灑在大梁西境關城城頭,投落下飛簷的陰影,恰把盤膝而坐的小兵遮掩在簷影之下。小兵約莫十五歲,重甲罩在身上,把瘦小的身板壓得略彎。

不知是誰驀地投了一粒石子過?來,不偏不倚,砸在了小兵的頭盔上。

小兵不怒反笑,麻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回頭將頭盔一扶,朝著石子彈來的方向眯眼輕喚道:“師父!”

聲音清脆,略帶一絲嬌蠻語氣,這小兵竟是個十五歲的小丫頭!

來人臉上常年戴著麵具,一雙眸子染著幽綠的瞳光,她徐徐走近小兵,語氣淡漠,“你想清楚了?”

“師父都叫了,還能不作數麼?”小兵挺直了腰杆,眸光是出奇的清亮。

麵具女子沉默不語,並不急著回答小兵的話。

這下反倒是小兵急了,往麵具女子身前走近一步,認真道:“我真的不怕死!”

“那是沙場。”麵具女子提醒她。

小兵揚起臉來,笑得坦蕩,“義父當年把我從死人堆裡扒拉出來,我已經多活了十五年,人不能那麼貪得無厭,死乞白賴地不知圖報。”

“我要的東西,不好找。”麵具女子又提醒她。

小兵凝神細思片刻,再道:“我若能當上天下第一大將軍,我便指揮大軍幫師父去找。”

麵具女子眸光緩緩沉下,“尉遲酒,你怕死麼?”

“不怕。”小兵尉遲酒答得乾脆。

麵具女子卻轉過?了身去。

“師父?”

“跟上吧。”

尉遲酒嘿嘿一笑,快步跟了上去,卻下意識放慢了半步,走在麵具女子身後,“師父,你叫什麼名字啊?”

麵具女子忽然站定,抬頭望向天邊染得血紅的晚霞,淡淡說出了那個塵封許久的名字,“雲彆意。”

雲彆意。

尉遲酒在心間又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甚至悄悄地抬眼打量著雲彆意的側臉——麵具貼臉戴著,似是特意打造的麵具,恰好勾勒出了她的輪廓。

夕陽暖暖地熨在臉龐上,尉遲酒再次忍不住出神,麵具之下的師父,該是什麼模樣?倘若她拿下麵具,會像她的寬袍玄衣一樣,被夕陽染上一層金燦燦的微光麼?

正當她出神想著這

些的時候,快她半步的雲彆意忽地停下了腳步,她一個失神,竟撞在了雲彆意背上,“師父!對……對不起……”

“你記住了,這三個字我不想聽見第二次。”幸好她戴著麵具,說這句話的時候,尉遲酒看不見她臉上的怒意。

那幽綠色的瞳光像關外大漠的狼王瞳光,無端地讓尉遲酒想屈膝臣服。

“是……”

“要想贏下這場戰,你要把你的卑怯與仁慈扔掉,倘若做不到,你便不必跟著我了。”

“我能!”

“希望如此。”

雲姬淡淡地回了四個字,便沒有再多言什麼。

假若沒有遇上義父尉遲隆,尉遲酒一定會死在大漠——

義父尉遲隆隻是關城的一名守城副將,十五年前在戰場上撿回了一個女嬰,便取名尉遲酒。他本是孤寡之人,得了女嬰之後,便自小當?做親閨女照顧。他在西境關城值守多年,識字不多,武藝平平,所以教出來的尉遲酒也隻是個尋常人。

尉遲酒一天一天長大,義父便一天一天老去。戰場從來都是無情地,誰本事大,誰就更容易活下來,甚至還能建功立業。尉遲隆年少時候,仗著一股蠻力,大傷小傷受過不少,卻萬幸還能活著回來看看小酒兒。可這一次,他知道他是不能活著回來了。

朝廷下了詔令,在關城集結兵馬。天子似是得了十足的把握,欲一口氣滅了異族,永絕西境後患。這可是深入敵境的苦戰,每個關城將士都知道,這一戰定是九死一生。從接到詔令開始,義父臉上就沒有了笑容。尤其是義父顧看尉遲酒的時候,眉眼間浮滿了擔憂,他想,小酒兒還小,小酒兒才十五歲,若是沒了他這個爹爹,她一個小丫頭定會被人欺負的。世間女子不易,十五歲的女娃倘若落入虎口,那該是怎樣的悲哀與絕望?

尉遲酒自小在軍營外長大,她與尋常姑娘家不同,從小便在旁看著義父舞槍弄棒,耳濡目染之下,也算習了不少拳腳功夫。相依為命多年,尉遲酒與義父的情分不淺,很多事不必張口,尉遲酒便知道義父在想什麼?當?然,這回也不例外。

大梁並沒有女子當?兵的先例,她今日穿了這身兵甲出來,其實是想女扮男裝混入

軍營。她存了這樣的心思,若是義父這次回不來了,她便跟義父同入黃泉,免得義父在九泉不安。無奈,她的聲音稚嫩,不論她怎麼刻意壓低聲音,隻要一張口,便能被人揭破她女兒身的事實。她今日是被人趕出軍營的,回城之時,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對,那人就是今日的雲彆意。

她十三歲時,曾貪玩騎馬馳入大漠,待馳騁儘興後,回頭才發現已經失了關城的方位。她在馬背上急得又哭又喊,策馬尋了半日歸途,皆是徒勞無功。甚至,連人帶馬都累了個半死,終在月亮升起時,一人一馬,同時倒在了地上。

那時,她曾想肯定是活不成了。

她覺得愧疚,義父的恩情未還,如今又添了一匹馬兒的無辜性命,就算死了,也會惶惶不安,永無休止。

大漠入夜之後,狼群出沒,寒風中夾雜著聲聲狼嘯,每一聲都像在催她的命。尉遲酒從未想過,她頭一次害怕,竟是因為她快要死了。

死的……還有點窩囊。

也不知是她哭了,還是因為倦了,當?視線中的月光變得模糊,她連抬手擦拭的力氣都沒有了。

踩踏砂礫的窸窣聲漸行漸近,尉遲酒想逃,卻根本起不了身。

直到——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銀紋麵具,她視線模糊,辨不清麵具上的花紋是什麼。可是,她知道那不是野狼,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救……救……我……”

那人的瞳光竟是幽綠色的,此時忽然幽光大盛,她隻瞧了一眼,身子便不再聽她使喚。

耳畔,那戴麵具的女子幽聲自語:“尉遲酒……命格……”

將星。

大梁從未有過?女將軍,她這樣的野丫頭,怎會是將星呢?尉遲酒冷嗤,雙腿卻踉蹌地緩緩往前走著。

月光將她的影子拉著頎長,她從一個沙丘走下,又爬上另一個沙丘,當?視線之中看見了關城熟悉的燈火,她忽然很想放聲大哭。偏偏,她竟連哭都不由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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