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1 / 2)

腰纏十萬貫, 騎鶴下揚州。揚州早在漢朝的時候,其實已經算得上是重鎮了,這邊放在春秋戰國的時候, 或許在中原的人看起來還是蠻子,吳越被楚國滅國之後, 楚王更是公然表示:“吾乃蠻夷也!”不過後來嘛,揚州就不一樣了, 漢朝有江都國,幾代諸侯王開發江都, 江都日漸富庶, 等到東漢的時候, 揚州已經算是天下有數的大州,這裡屬於長江中下遊的衝積平原, 沒什麼越人土人,土地肥沃,交通便利, 再有東晉還有南朝時候的開發,這麼多年下來, 自然是一等一的繁華所在。

江都作為揚州治下最繁華所在,自然有錢人也很多,那些商人很快就將貨物脫手了, 賺了一大筆,他們原本商議了一番,還想要再給李悅送一份禮, 畢竟人家也算是庇護了自己等人一路,這才讓他們順順當當到了地方,而到了江都, 借著閔王的名頭,他們的貨物也賣了個好價錢,不曾被人壓價。不過,李悅壓根沒收,他甚至沒打算在江都多做停留。

有句話叫做溫柔鄉是英雄塚,跟揚州這樣的富貴溫柔鄉之比,大多數人都會視嶺南為畏途。哪怕倒是後世都一樣,經濟越發達的地區,大家越是趨之若鶩,而那等欠發達地區,你就算是出台再多的政策,人家就是不想去。何況,如今大家還沒有這個招商引資,搶奪人才的意識。李悅這樣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到了嶺南,也輪不到他來吃苦頭,但是下麵的人就不一樣了,原本在長安的時候,其實很難想象嶺南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如今明明相距不是很遠,揚州跟嶺南絕對是天上地下的兩個概念。人本性都是好逸惡勞的,李悅不想去考驗彆人,也不想去考驗自己,說不定自己在揚州多待一陣子,到了嶺南就要後悔,所以,還是趕緊走人吧!

其實想要去閩地,最好的辦法還是從這邊順江而下,直接沿著海岸線南下,但是這年頭的航海技術是真的不靠譜,像是那些劃著小舢板就能跑到大唐來的倭人,期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船毀人亡的事故,李悅這樣的人,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誰敢讓他去走海路,真要是出了事,不知道多少人要腦袋落地。因此,即便陸路各種麻煩,但是,還是得老老實實順著官道前往閩地。

也虧得這麼多年下來,前往嶺南的官道修建得已經比較完善了,起碼不會沒事冒出一幫越人來攔路打劫。李悅這次輕車簡從,帶著的護衛也不足百人,好在他這邊帶著的東西也不能算多,之前在洛陽收到的那些禮物,能處理的,他都在江都處理掉了,他寧可直接換成物資,叫人押運到嶺南去,也懶得保留這些不能當吃不能當穿的東西,另外一些如種子之類的東西,反正也不占什麼地方,這一路上帶著倒是不打緊。上百個人,七八輛四輪馬車,還有一百多匹馬,那些越人除非是瘋了,才會來打劫這樣的隊伍,這不是老壽星吃□□,活膩味了嗎?

這會兒長安隻怕已經是深秋了,而南方這邊卻還隻是剛剛有了一些涼意,李悅上輩子就是南方人,當然,隻是江南,而不是嶺南,不過,他對這樣的氣候還是比較適應的,甚至覺得比後世這個季節更舒服一些。因為後世溫室效應還有城市的熱島效應,氣溫一直是偏高的,像是後世這個季節,大家還都是在穿夏裝,一般都要等到一個月之後,才算是真正涼快下來。

饒是如此,這個時候蚊蟲之類的也非常猖獗,好在李悅事先已經做足了準備,帶上了各種驅蚊的藥材,甚至還製作了一批土製蚊香出來,這玩意其實做起來也很簡單,這年頭香道本就盛行,無非是將裡麵的香料改成艾草,薄荷,菊葉,橘皮之類有著一定驅蚊效果的香草,為了降低成本,原本那些香料裡用的鋸末之類的一般會是什麼檀香木屑之類的,而這邊就是用的普通的木屑和黏土。再配合一些驅蚊的香囊,在這個來自外國的花蚊子還沒有進入中原的情況下,這樣的準備工作其實已經足夠了。

在這個時代,許多疾病其實都是源自於人們的生活習慣,彆說是嶺南了,就算是關中也存在著喝生水的習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事實上即便是後世的種花家,培養人們喝熱水的習慣也已經是建國後的事情了。在這之前,喝熱水的其實一直就是上層那麼一小撮人而已。因為隻有這些人才有足夠的條件,他們有時間,有金錢,甚至是有人力來燒熱水。這年頭又不是後世,燒個熱水非常簡單,一個電水壺,最多一刻鐘,就能喝上開水,再往前一點,大家開始燒蜂窩煤的時候,不燒飯的時候,將煤爐稍微封一封,放上一個水壺,隔上一段時間,一壺開水也就燒好了。甚至是農村裡麵燒老虎灶的,一般也會在兩個鍋中間放個陶罐,裡麵裝上水,燒飯燒豬食時候的餘溫就足夠燒開一罐水了。

但是現在呢,柴火是要花錢的,一般人家很難有足夠的柴火使用,倒不是因為沒地方砍柴,而是沒時間去砍柴,又不是住在山裡頭,隨隨便便就能砍,在生產力不夠發達的時候,大多數人家雖說不至於是每天乾不完的活計,但是每年也得忙碌很長一段時間,而閒下來的時候,一般壯勞力還要去打短工,就算是去砍柴了,許多也寧可將柴挑出去賣了,自家也是不敢多留的。而且,他們還得為過冬儲存足夠的柴火,這玩意又特彆占地方,燃燒效率卻不算很高,這就很坑了。另外就是,燒水也得花時間,這年頭又沒有暖水壺,誰家想要喝水還得生火先燒水呢?所以一般就是直接拿個瓢,在自家水缸裡麵舀那麼一瓢水直接喝了。在外麵乾活的時候口渴了,就直接就近找個小河小溪之類的地方喝水。

北方其實還好一點,水裡麵雖說也會有什麼細菌甚至是寄生蟲之類的,終究不是太嚴重,像是南方,一直以來水蠱盛行,所謂的水蠱,其實就是血吸蟲。一般被血吸蟲寄生之後,在這個時代,那真的是無藥可救。

李悅上輩子雖說生活在江南,也學過生物課,但是也不知道感染了血吸蟲之後該怎麼辦,畢竟,那個時候,這玩意幾乎已經絕跡了,他倒是聽說過,當年為了滅絕血吸蟲,大家在水邊廣泛種植夾竹桃,這種觀賞植物幾乎是全身都有毒性,它的花和葉子落到水裡,可以抑製血吸蟲的生長。另外想要防治這個,無非就是不能直接喝生水。

李悅之前派人前往閩越的時候,就再三叮囑,路上不要圖方便,水都要先用明礬過濾之後燒開了再喝,如今他自個就在車隊裡頭,自然大家都不敢違背李悅的吩咐。反正他們隨行其實是帶了不少汽油柴油,另外還在江都采購了大量木炭,所以燒水其實並不費事。飲食上頭注意清潔衛生,紮營的時候注意驅逐蛇蟲,那麼,這一路上一般也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如今嶺南地區還是比較原生態的,據說山林裡頭還有大蟲豺狼之類的,不過,李悅這一路上行來倒是沒有遇到,這些老虎豺狼之類的大概也不喜歡跟大群的人類解觸,人少的時候,它們或許不介意換一下食譜,而人多的時候,除了蛇蟲飛鳥之類的小型動物,那等獵食動物大多數不會出現在人前。

越是南下,即便是官道也變得有些崎嶇難行起來,這也是難免的事情,就算當年這些道路開辟出來了,但是正常情況下,幾乎是征召補刀幾個人來修繕維護的,人口相對密集一點的地方還好說,人跡罕至的一些路段,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雜草叢生。也虧得不久前李悅才派了人運送貨物前往閩越,這路上還能看見有草木被破壞的痕跡,要不然,他們還得花上不少時間太開路。

朱娘子看著就開始心疼起李悅來:“這嶺南也太荒涼了一些,之後要辛苦殿下了!”

李悅對此卻也是深有感觸,嶺南起碼已經開發了這麼多年了,居然如今還是這個樣子,想想當年那些先人來到這裡的時候,還不定經曆了什麼呢!老實說,如果李悅不是宗室親王的話,打死他也不會跑這種地方來,也就是因為他的身份,他可以驅使其他人來披荊斬棘,他才有這個信心改變閩越,要不然的話,他還是趁早哪來的回哪兒去,老老實實回長安抱李治和武後的大腿不好嗎?

當然,嘴上李悅肯定是不能這麼說的,他隻是說道:“乳娘,一開始辛苦個兩三年,等到上了正軌,這裡就好了!要是在其他地方,哪有我開府建牙的威風!”

朱娘子很想說一聲,這種窮地方,就算是能開府建牙有什麼威風的,還不如在揚州那邊做個太平親王呢!不過,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哪怕李悅對她一直非常尊敬,她也就是一個奴婢而已。既然李悅已經下了決定,那麼她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顧他,儘可能不要讓李悅在這樣的環境下吃苦。

李悅也是性子好,原本李悅身邊其實是有伺候的侍女的,但是這些侍女聽說要來嶺南之後,難免比較畏懼,都不想過來,李悅擔心她們留在長安回頭也未必有什麼好日子過,因此,不但沒要求她們一路跟來嶺南,而且還將她們妥善安置好了。在關中有家人的,就發了一筆錢讓她們回去嫁人,沒有家人的,李悅就托了新城公主和高陽公主,在她們名下的產業裡麵安置了她們。也就是長安還沒有一個正經的紡織作坊,要不然的話,李悅倒是能讓她們去作坊做女工,也能養活自己。

李悅之所以要來嶺南,也是因為在北方想要做點什麼事情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哪怕如今女性地位相對比較高,但是,這也僅僅限於貴族女性,貴族女性為什麼地位高呢?她們往往嫁妝豐厚,在家有家人嬌養,出嫁之後經濟也獨立,男方若是要用女方的嫁妝,說出去那絕對是要被人鄙夷的,而女方呢,一方麵她們的婚姻往往身份對等,婚姻不僅僅是夫妻兩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族的聯盟,自然得給雙方足夠的尊重,另一方麵,有足夠的嫁妝作為底氣,她們完全不需要依賴於婆家和丈夫,因此,她們即便是婚後,也有足夠的自主權。因此,這年頭婚姻不和,和離的也有,最後大家好聚好散,不到那個份上,都不會直接撕破臉。和離之後,再嫁也好,單身也好,她們有足夠的財富傍身,不僅僅是能夠養活自己,而且是能過上比較有尊嚴的生活,所以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但是,尋常百姓人家,依舊是典型的男尊女卑,要不然的話,朱娘子也不至於落得不得不賣身進宮做乳娘的地步。女性經濟無法獨立,那麼,婚前要依賴娘家,婚後要依賴婆家,一旦出現什麼變故,那麼作為女性,往往就是犧牲品。

李悅在寧州的時候搞紡織作坊,大量吸納了年輕的女性進入作坊做工,雖說那些百姓對此其實都是挺高興的,家裡多一個能掙錢的,那絕對是不一樣的,這些能夠在作坊做工的女性不管是未嫁還是已婚,她們在家中都有了一定的話語權。但是,這樣的行為在朝堂上卻是引起了不少非議的。這些人其實說的也有道理,朝廷鼓勵生育,不管男女,到了一定的年齡不成婚,就得交一筆人頭稅,對於那些世家豪強貴族來說,這點人頭稅算不上什麼,但是對於本來負擔就很重的尋常小民來說,再加一筆人頭稅,就很有可能變成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因此,當年齡差不多的時候,即便沒有多少聘禮,他們也得找個合適的人將人嫁出去。但是,寧州那邊情況就不一樣了,大家忽然發現,那些家裡有未嫁的可以去做工的女兒的人家,不急著給女兒議親了,女兒在家一個月就能掙不少錢,交了當年的人頭稅還有的剩,這年頭,沒有分家,子女是沒有私財的,最多做長輩的給你點錢做零花,因此,女兒在家多一天,就是多一天的收入,那麼,她們自然不會急著嫁人。

而已婚的卻是不急著生孩子了,因為懷孕了就有好幾個月不能做工,生了孩子之後,如果家裡沒有人撫養孩子,那麼,起碼好幾年不能進入作坊,百姓雖說愚昧,但是他們也是有著自己的精明的,這種賬他們還是算得過來的,雖說多子多福,但是孩子嘛,也沒必要沒完沒了的生,有個兩三個就可以了,老人也能帶得過來,也不耽誤家裡兒媳婦去掙錢。

因此,作坊那幾個莊子就出現了結婚率,生育率明顯下降的情況,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情況隻會變得嚴重,因此,一幫人就以此為借口,要求作坊不許再聘用女工。

李悅隻覺得無fuck可說,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就為了所謂的人口增長,就要讓原本可以擺脫家庭桎梏,獲得經濟獨立的女性,強行讓她們回歸家庭,這簡直是荒唐,偏偏這樣荒唐的事情,還有一群人舉雙手雙腳讚成。即便李悅說紡織之事,男人遠遠比不上女人細心,他們也不肯答應,他們寧願女性重新使用那些效率比較低的紡織機繼續在家做那種質量不會很高的布帛,也不願意讓女性參與到工業化生產之中。或者說,這是因為作坊是李悅的,他們又不能從中牟利,所以,他們自然不會考慮到其他事情。

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之後,李悅就對繼續留在長安或者說是北方沒了興趣,哪怕是如今正在呈現一派盛世風光的初唐,在李悅這裡,也已經嗅到了一種腐朽的味道,這些人扛著光鮮亮麗的旗幟,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話,實際上呢,這些人滿腦子都是“吃人”,如此才能維持他們的身份地位,和他們奉為圭臬那些狗屁道理。

既然那裡事不可為,李悅也隻有換個地方了。如今大唐稍微繁華一點的地方,都少不得這些人的影響,那麼,嶺南這種那些所謂的君子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才是李悅能夠發揮作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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