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的不滿早就醞釀許久,還是那句話,李世民在的時候,他要麵子,就算是心裡不爽,但是,他可以殺兒子,卻不能再殺兄弟了,畢竟,玄武門的事情一直就是他的汙點,因此,即便是宗室有什麼錯處,李世民也隻能是輕拿輕放。但是到了李治,李治可沒有什麼道德包袱,能娶父親的廢品為皇後的人,他能在乎多少臉麵?因此,李治對宗室看得很緊,雖說不至於動輒得咎,但是宗室的日子比起以前那是愈發不好過起來。
李治起碼還得看在宗室都是一家子血脈的份上呢,到了武後這邊,她跟那些宗室可沒什麼感情,而且,宗室的存在對於武後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她巴不得李家宗室倒黴,好少掉一批會堅定地反對自己的人。宗室那邊也不是什麼傻瓜,一部分人造反為的是更進一步,還有一些,完全就是想要自保了。
李家正統的想法如今依舊是深入人心,所以,宗室起兵之後,那真的是從者雲集,他們也跟許多世家大族勾結起來,許諾自己若是上位,會如何如何,而那些世家大族呢,也希望能夠回到太宗時期,甚至很多人都覺得,李治武後兩口子當政,還不如隋煬帝呢!楊廣雖說也是整天喊打喊殺,但是他是個急性子,而且很多時候有些想當然,反倒是叫世家大族將楊廣給予他們的打擊轉嫁給了百姓,反過來自身愈發壯大了起來。而李治和武後呢,看似沒什麼大動作,但是,他們是每一招都打在了關鍵之處,弄得世家如今變得不尷不尬,想要再恢複從前的輝煌幾乎變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新城公主一開始的時候還期盼著那些宗室能夠成事,結果她很快就意識到,雖說這些宗室沒有被養廢,但是他們能夠動員的力量相比較於朝廷來說,簡直是太小了,最重要的是,就算是這樣,他們互相之間人心也不齊,畢竟,大家都是庶子出身,誰比誰高貴呢?還有就是,他們騎兵可不是為了讓李治一脈繼續掌握朝政的,而宗室之中,分歧也很明顯,李淵的兒子顯然不願意讓李世民的兒子占便宜,李治的那幾個兒子前些年被武後和李治的手段弄得嚇破了膽子,這些事情他們真的是不敢摻和,但是被裹挾著加入其中之後,自然也不願意做傀儡,為他人做嫁衣。
這樣的矛盾重重,他們能夠成事,那才叫見鬼了!
武後也是大膽啟用了新人,她如今信不過之前那些將領了,畢竟,他們都是李治甚至是李世民時期被提拔上來的,自然是對李唐更加忠心,所以,武後更喜歡提拔一些寒門出身,甚至是胡人出身的將領,這些人自然知道,若是一直叫老一輩的人頂在前頭,他們想要出頭,那真的是千難萬難。沒辦法,大唐起碼在十年內,是不可能再發動對外戰爭的,大唐需要足夠的時間來修生養息,消化安東安西還有草原上的大片土地,甚至高原那邊也需要源源不斷地支持,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獲得戰功,那麼隻能寄希望於平叛,若是李旦順順利利掌握了朝政,那麼,許多就算是有心作亂的人也隻能是消停下來,對於這些武將來說,無疑是少了一條青雲之路。
雖說這麼說起來,顯得那些人心懷私心,有些卑劣,但事實就是如此,如今相當一部分的利益與武後是一致的,他們就算是受過李家的恩惠,但是他們也會辯解表示,太後就是李家婦,就算是一時太後掌權,但是,親生的兒子還是姓李,就算是一時改了姓,以後還是得認祖歸宗的,在這樣的情況下,許多人就心安理得地站在了武後這一邊,還得勸那些站在李唐正統這邊的人暫且忍耐,畢竟,太後都是六十出頭的人了,她再如何折騰,還能再折騰幾年了,忍過這幾年,他們自然也可以擁立新君,到時候豈不是皆大歡喜?
新城公主暫時還沒想到這麼遠,她隻是意識到了這些宗室起兵的結局,無非就是失敗被殺,新城公主原本想要鼓動李悅起兵北上,但是在看到閩越這邊大家一門心思奮鬥致富的情況,新城公主又將話咽了回去。閩越這邊真要說起來,他們認的就是李悅,他們對李唐未必有多少認可,在李悅到來之前,閩越人過的日子如今想起來簡直不像是人過的日子,他們自然感受不到朝廷的什麼恩澤,誰會想著為了朝廷效力。而李悅呢,他很早就表現出了不願意摻和朝政的心思,這讓新城公主難免有了一種猜想。
“你是不是早就預料到這一點了?”新城公主想到當年那個讖語,不由探究地看向了李悅。
據說當年太史令李淳風給大唐的國運做了一個卜算,最後得出了“帝傳三世,武代李興”的結論,那時候,誰能想到這居然是字麵上的意思呢?因此,李世民那時候解讀一番之後,在知道身邊的將領李君羨曾經有個“五娘子”的小名之後,就二話不說乾掉了李君羨。這年頭,讖語之說還是很流行的,就像是楊廣那會兒,有個所謂的“楊花落,李花開,桃李子,有天下”的讖語,楊廣因此很是大殺特殺了一番,便是李渾這個鄴國公也被殺了,將李淵嚇得半死,各種裝傻,這才從楊廣的屠刀下逃脫。但是最終,還是李淵這一支得了天下,這句讖語自然是應驗了。因為這個緣故,李世民對這種事情也很上心,但是那時候誰也沒想到,這個武居然是個女人。
而到了如今,天下又開始流傳起了這個讖語,顯然是武後在命人造勢,閩越這邊消息其實一直很靈通,新城公主自然也聽到了,但是想到這麼多年來李悅的所作所為,新城公主難免有了一些猜測,她當下就懷疑李悅早有預感,因此才不肯摻和到皇權更迭之中。
李悅見新城公主那般神情,頓時有些啞然,他總不能說,我是穿越的,早知道武後將來會做女皇吧,到時候,新城公主不懷疑她是失心瘋才怪!因此,李悅隻是有些無奈地說道:“誰能知道時局會變成這個模樣呢,當初我還覺得李弘板上釘釘能登基呢!”
新城公主半信半疑,但是心裡卻是愈發焦躁起來。
李悅勸道:“阿姐,天塌下來自然有高個子頂著,你暫且寬心,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新城公主很想要發火,但是看著李悅一副關切的模樣,一肚子的火氣又被澆滅了,她隻得煩躁地說道:“如今哪裡還能安心呢?還高個子,我是大唐長公主,怎麼著也算高個子了,但是,還有誰能幫我擋著?”說到這裡,她不由懷念起了李治,不管怎麼說,新城公主這些年來能過上如斯滋潤的日子,自然少不了李治的縱容,但是再一想,武後能有今日,其實也是李治縱容出來的,這般一想,新城公主自然愈發煩心起來。
李悅確定了新城公不會突然就跑路,這才讓新城公主先安心休息,自己身心俱疲地回去了。
楊瑤這些日子也是在為中原發生的種種咂舌不已,誰能想到,先帝駕崩沒多久,居然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呢?眼看著武後就要成為女皇了,楊瑤心情複雜不已,她幾乎可以預料到,武後登基之後朝野上下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彆的不說,心慈手軟這種事情,絕對跟武後無緣,為了鞏固自己的位置,武後上位頭幾年,肯定要掀起許多腥風血雨,這麼一算,閩越絕對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楊瑤很快就忽視了中原的亂局,一下子變得躊躇滿誌起來:“十五郎,如今這正是我們的機會啊!”大多數百姓都是不想要打仗的,因為但凡是遇到這種事情,哪怕家裡沒人從軍,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彆的不說,如今大唐的軍糧有相當一部分特色貨物都是找閩越這邊采購的,如今打起來了,閩越這邊自然不能給那些叛軍賣軍糧,而為了保持一定的戰鬥力,他們就得在民間正糧。有道是賊過如梳,兵過如篦,很多時候,官軍做事比起流賊更加不擇手段。除了要征糧,還要征召百姓修建工事,運送輜重等。等到戰後,這些百姓說不定還得被扣一個從賊的罪名,之後嘛,自然是剝奪財產,還有各種懲罰。所以,麵對戰爭,許多百姓能做的其實也就是一個字:逃!
在這樣的情況下,閩越就可以趁機大肆吸引移民,加大對外開發力度。這般一想,楊瑤居然也跟那些急於立功的將領一樣,希望戰爭能夠多持續一段時間了!
李悅點了點頭,也彆怪他們唯恐天下不亂,實際上他們也沒有彆的辦法,他們不可能為了這事拉著閩越也參與到這個行列之中,閩越是真的缺人,不能浪費在這種無謂的戰爭之中。至於那邊到底是誰稱帝,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按照當初的約定,距離他們撤出閩越,正式遷往琉球也不過就是五年時間,之後,中原發生什麼事情,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呢?倒是日後,大唐天子無道,天下大亂的時候,李悅的後人倒是可以以挽救天傾的名義,再續大唐也好,另立新朝也好,都不會有什麼問題!而現在嘛,天下整體人心思定,彆看那些世家如今都在暗地裡頭支持那些宗室,但是真讓他們如同隋末一樣,掀起那樣程度的戰事,他們也是不肯乾的,畢竟,大家如今更多的利益都在安東安西那裡,真要是戰事變得嚴重起來,朝廷肯定要調遣安東安西的軍隊,到時候,他們在那裡的利益如何能夠得到保證呢?
所以,對於閩越來說,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趁著這個機會吸收更多的人口,至於其他的事情,閩越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而對於新城公主來說,她如今也已經隻能是心裡狂怒了,她本心自然是希望大唐還在李治一脈的手中,但是,真要是被武後篡了大唐,殺絕了李家宗室,反過來推武家上位,那新城公主寧願是宗室裡頭那些庶出的兄弟甚至是叔叔們撥亂反正。
新城公主倒是想要權衡一下利弊,但是,如今的戰況其實對那些宗室來說非常不利,敗亡也就是時間的事情,李悅又擺明了不想摻和,新城公主一個嫡出的公主,名義上倒是有號召力,但是她真要是跳出去,新城公主盤算了一周,居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合適的盟友,她也隻能是偃旗息鼓。
事實上,與新城公主心思差不多的還有其他公主,她們畢竟也是李家的血脈,雖說出嫁了,但是,在禮法上頭,她們依舊是宗室,她們的子女就算是外姓,起碼在一兩代以內,犯了什麼錯處,能夠處置他們的也是宗室的法度,而不是國法。真要是叫武後成了事,她們這個公主的位置就不值錢了。
可惜的是,這些公主又能如何呢?她們手裡無兵無權,總不能帶著一幫家丁就去起事吧!像是高陽公主,如今就在猶豫不決,按照本心,她自然要捍衛李家的江山,但是呢,房遺愛其實沒這個想法,都是做臣子,給李家做和給武家做,其實也沒太大區彆,無非就是看誰給的好處足夠多罷了!甚至,房遺愛其實心裡頭還有些幸災樂禍的心思,畢竟,他當年的確是坐了相當一段時間冷板凳的,父親當年有多受恩遇,父親去世之後,房家就開始受到了冷落,難免叫房家兄弟幾個生出“用著朝前,用不著朝後”的想法。當然,在這個時候,他們是不會去考慮自身的能力比起親爹不知道差了多遠的。
另外,李敬業的遭遇也讓房遺愛有些心有餘悸,畢竟,李績這一脈為大唐立下的功勞明眼人都知道,結果輪到李敬業,是真沒受到什麼重用,這也是李敬業悍然造反的緣故之一,他覺得自己懷才不遇,又看不到多少希望。大唐這些功勳之後情況其實都差不多,當年封爵的時候,都表示功臣和功臣之後必然與國同休,實際上,從隋朝的時候開始,爵位這玩意就沒那麼值錢了,彆說是外臣了,就算是宗室,封爵也沒多少是實封,功勳之後雖說不至於老子英雄兒混蛋,但是,這些二代們在仕途方麵是真的沒幾個能拿得出手的,很多人的巔峰也就是一地刺史,這個也就是聽起來好聽,實際上,刺史的實權就是那麼多,畢竟太平盛世的時候,刺史不可能真正獨掌一州大權。算起來也就是程處亮當年因為有機會跟著程知節上戰場,才算是混得不錯,又沾了尚公主的光,死了能追封一個郡王。
在這樣的情況下,房遺愛真沒為了老李家碰石頭的意思,而且,隨著那些宗親的失敗,房遺愛也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薛顗被殺了!”高陽公主毫無儀態地坐了下來,神情煩躁,“那可是城陽姐姐的嫡長子!不光如此,薛緒和薛紹也被牽連了!”
“薛紹可是太平的駙馬!”房遺愛頓時也坐不住了,“太後就一點也不考慮太平的感受?”
高陽輕哼了一聲,說道:“其實我聽說當初這門婚事太後就不同意,是先帝看在城陽姐姐的麵子上賜的婚!如今正好被太後抓住了機會!”
“那咱們該怎麼辦?”房遺愛皺眉說道。
高陽公主咬了咬嘴唇,差點將下唇咬出血來,思來想去,她最終神情變得頹然了起來:“還能怎麼辦?咱們就狸奴一個孩子!他不是什麼太有出息的,我隻盼著他能一輩子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