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低過一次頭之後,再低一次頭就沒那麼難以接受了。高陽公主當年是多麼驕傲啊,就算是嫡出的公主,她也未必放在眼裡,但是,當年為了一家子的性命,她低了一次頭,那時候還能安慰自己說李治好歹是皇帝,如今呢,為了兒子的將來,她隻能對武後再低頭了!雖說心中極為不甘,但是,高陽公主卻也隻能認了。她已經是六十多歲的人了,狸奴因為生得晚,婚事上頭又因為高陽公主的挑剔,也就是前幾年才真正成婚,如今剛剛有了一個孫女,兒媳婦前段時間又懷上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高陽公主怎麼舍得一大家子人就這麼去死呢?
無疑,武後成功了,她用薛顗的性命乃至女婿的性命宣告了自己的決心。彆說什麼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敢於擋在她的前頭,彆說是女婿了,她連親兒子都沒怎麼放過好吧!
太平公主遭遇了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挫折,她從小順風順水慣了,作為家裡的小女兒,無論是李治,還是武後,對她都極為寵溺,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婚後,薛紹跟她感情也非常深厚,短短數年就生了二子一女,結果一朝禍從天降,太平公主還沒反應過來呢,千牛衛就將薛紹抓走,投入了大獄之中。
太平公主這會兒還懷著第四個孩子,她連夜去找武後,結果,武後態度非常堅決,太平公主各種哀求,甚至恨不得一哭二鬨三上吊,結果,最後得來的是自己被軟禁在內宮之中,甚至,武後還拿著幾個外孫的性命來威脅太平公主,她屈服了,畢竟,作為一個母親,就算是惦記著丈夫,也不能半點都不顧兒女,她又不是徹頭徹尾的戀愛腦!
太平公主的遭遇也讓李旦更加驚恐了,比起太平公主所受到的寵愛,李旦的成長過程就是一個小透明的成長史,連掌上明珠都落得這般下場,何況是自己呢?尤其,武家的人最近在上躥下跳,炮製出了種種祥瑞,表示武後禦宇登極那是天命所歸。李旦根本沒有感受到過皇權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就麵臨著生命的威脅,所以,他隻能誠惶誠恐,表示自願退位,武後高高在上地安撫了他一番,然後就沒了下文,這種命懸一線的恐懼讓李旦幾乎是夜不能寐。
武後的多番動作,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她的決心和意誌,比起還在猶豫的宗室,許多大臣已經老老實實屈服了,都是打工的,還在原來的公司,無非就是上頭換了個老板而已,甚至,這個老板之前就是管事的,無非是差了個名義。還有許多人也一門心思琢磨著能不能混個從龍之功,因此,朝堂上愈發人心浮動起來,那些鼓吹的言辭也在民間不脛而走。
閩越這邊的人對於長安洛陽的事情並不敏感,這離他們實在是太遙遠了,何況,因為戰事的緣故,各種商品價格都上漲了不少,閩越這邊的商人有了更多的賺頭,所以,他們如今都在忙著加緊生產,好趁著這次機會多賺一筆。而閩越這邊的官府同樣也很忙碌,許多百姓因為懼怕戰事,拖家帶口地往閩越這邊過來,像是被禍害得比較嚴重的江南還有齊魯那邊,一些百姓恨不得直接去扒閩越的商船。
閩越這邊也是來者不拒,乾脆專門派出了船隻,明目張膽地在路口,在碼頭宣傳閩越的移民政策,各種優惠讓許多大戶都動了心,更彆說那些沒什麼產業的小民了。等他們真的上了閩越的船,然後就發現,這一切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好。
他們在船上就得以簡單清洗了一下身體,換上了新的衣服,船上提供充足的食物,油水十足,以至於一些很久沒有吃過葷腥的人還鬨了肚子。等到了地方之後,他們在移民管理處觀察了一旬,確定身體沒什麼問題,登記了姓名籍貫,如果有讀過書或者是有些手藝的,還能得到進一步的優待,就算是隻會賣力氣的,他們也能在離開移民管理處之後得到授田,然後官府借種子,農具,牲畜之類的,秋收的時候可以用糧食來抵債,按照之前移民的說法,正常一兩年時間,他們不光能夠還清欠官府的貸款,還能有著足夠的儲備。如果他們願意在農閒的時候,參加簡單的軍事訓練,還能得到一份額外的補貼,這也讓那些窮慣了,餓怕了的移民趨之若鶩。
總之,閩越的移民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而在李悅跟武後溝通了一番之後,被俘的叛軍也被以一個合理的價格賣給了李悅,名義上是流放,實際上就是人口買賣。李悅不在意這點錢,但是武後嘛,她卻是希望搞出點大動作來,證明自己天命所歸,光是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和炮製出來的祥瑞遠遠不夠,最好還是弄出幾個奇觀來。另外就是,朝廷平叛,也是需要花錢的!這些日子看著一路高歌猛進,各處的叛亂都被撲滅,實際上呢,每天都是流水一般的錢財花銷出去,就算是前些年留下的底子非常厚實,也不能這般花銷!所以,能有額外的收入,武後肯定是不會放過的!她又不是那種絲毫不知道人間疾苦的,這麼多年的經曆早就告訴武後,不管是治家還是治國,錢財都是少不了的!若是沒錢,她哪有錢財賞賜那些驕兵悍將,讓他們臣服自己一個女人呢?
所以,李悅跟武後也算是合作愉快,為了養活這麼多的移民,閩越這邊光是拉動內需,就讓經濟變得愈發繁榮起來,與外麵的戰火紛飛相比,閩越這邊儼然就像是人間天堂一般。
就在李悅覺得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明珠居然帶著人回來了,船上還有一個讓他覺得意外的人。
“十五叔,侄女是實在沒有辦法了,隻能來求十五叔收留了!”太平公主神情憔悴,她這些日子真的是用儘了這輩子的勇氣,以至於她都不敢去想,自己劫了丈夫,帶著兒女逃跑之後,母後會是什麼表情。
明珠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怕什麼,誰知道你到這裡了,大不了你跟我去銀月島去!”
李悅隻聽得雲裡霧裡,他定了定神,說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先跟我說一下!”
明珠眼珠子轉了轉,彆看李悅和楊瑤一直挺寵愛她,但是這次的事情,她是真的玩得比較大,所以,她真的挺擔心說出來之後被教訓一頓的,她求助地看向了太平公主。
太平幾乎是立馬說道:“不怪明珠,是我寫信求她,她是為了幫我!”
李悅瞪了明珠一眼,這才看向了太平公主,溫和地說道:“彆著急,都到十五叔這裡了,慢慢說就是!你們這一路也辛苦了,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吧!”說著,便吩咐人安排了起來。
他們這一行看著並不好,太平公主四個孩子,除了長子和長女已經略微有些懂事之外,一個還是個一兩歲的小娃娃,另一個更是剛剛出生沒多久,還是個隻會嚶嚶嚶的小嬰兒,為了保密和方便,太平公主連宮女和奶娘都沒帶,這一路上,最小的孩子都是她自己喂養,因為精神壓力實在是太大,她母乳有些不足,不得不用水調開了奶酪之類的作為補充。至於薛紹,他在獄中日子也過得並不好,獄中環境惡劣,武後又不打算真的放過他,雖說沒有用刑,但是薛紹還是落下了不少的毛病,整個人也非常虛弱,好在他心誌堅定,逃出生天之後就一直努力恢複原來的狀態,如今看起來雖說依舊有些消瘦,因為這場大難,看著也比較沉鬱,但是,看起來倒並不算虛弱無力。
見李悅態度溫和,太平公主一路上緊繃著的一根弦稍微鬆弛了一些,她捧著一碗撇去了浮油的雞湯,喝了兩口,感覺到了從胃裡升起的溫暖,這才將前因後果跟李悅說了起來。
之前太平公主被困在紫微宮中,見她一副認命了的模樣,武後畢竟是疼愛這個小女兒的,因此,對她的看守也放鬆了一些,太平公主打聽到薛紹隻是被關在獄中,心裡還存了一些指望,但是,她不能指望武後將人放了,就像是當年的新城公主一樣,武後隻怕會直接勒令和離,她自然是不甘心如此。
她這些年來,其實一直在跟明珠通信,用的是信鴿,武後也不想徹底隔絕太平跟外人的聯係,尤其,武後其實很欣賞明珠,覺得明珠可以影響到自己這個一心隻有情愛的女兒,讓她知道對於女人來說,情愛什麼的並不可靠,可靠的就是實打實的權力。所以,在明珠的信鴿飛過來的時候,武後便將明珠的信給了太平。
太平心中一動,想著曾經跟明珠通信的時候約定的事情,她用米湯在信裡寫了求救的信息,然後便發了出去。
太平在信裡夾雜了之前跟明珠約定的暗號,明珠自然明白了太平的意思,在解讀了太平用米湯寫的求救信息之後,明珠一時衝動,又怕告訴李悅之後,李悅不允許她折騰,竟是直接帶著手底下的女兵,化妝成閩越的商人,直接乘船北上,去了洛陽。
當然,在出發之前,明珠也給太平公主寫了一封密信,畢竟,明珠除非是暴露身份,否則的話肯定是沒法進紫微宮見到太平的,想要將太平弄走,太平怎麼著都得在宮外才行。太平也是聰明人,她在宮裡生下了自己的小女兒之後,就表示要回自己的公主府坐月子,武後見太平公主一副認命的模樣,也放鬆了警惕,因此,乾脆答應了下來。橫豎太平公主身邊的宮女不會瞞著自己,不用擔心太平公主有什麼過激的舉動。
太平公主的公主府明珠雖說沒來過,但是太平公主卻是提到過的,所以,明珠很容易就偷偷帶人潛入了公主府,跟太平接上了頭,兩人商議了一番之後,就確定了決策。
太平公主出月子之後,表示自己要帶著幾個孩子去城外寺廟祈福,連剛出生的小女兒也帶上了,說是讓廟裡的高僧給她看一看麵向,再求一個護身符,為她點一盞長明燈。這般做法自然沒什麼問題,甚至不需要稟報武後,她身邊那些宮人也沒法阻攔。
而明珠卻是讓手底下那些女兵去劫獄了,為了防止彆人看出異樣,明珠還搞出了不少事情。她想辦法在大獄那邊的飯堂裡麵加了點料,是夷州那邊的土著用來捕殺大型野獸的,雖說不是什麼見血封喉的毒藥,但是卻有著一定的致幻作用,效果肯定是比天南的毒蘑菇差一點的,那玩意一個不注意,真的是要死人的!然後等到藥效發作之後,她們就混入了獄中。這個時代的鎖具還是比較簡陋的,獄中也是一樣,而這些女兵當年的訓練,是參考了一部分李悅搞出來的特種訓練方法,因此,她們一個個是真的多才多藝,她們直接將一個身材與薛紹差不多的獄卒的衣服跟薛紹替換了,然後就帶著薛紹出來了,為了防止有人發現不對,她們出來之後,還在附近搞出了一些亂子,找了幾個地痞流氓還有一些潑婦在那裡胡攪蠻纏,糾纏不休。
既然沒人發現薛紹被人救走了,那麼,她們自然是非常順利地就混出了城,到了城外跟太平公主一行接上了頭。
將太平公主從寺廟裡麵弄出來,其實要簡單得多,畢竟,太平公主這樣的身份,要來敬香祈福,自然是要清場的,之後還得招待她們一行一頓素齋,結果在下人們吃的素齋裡頭,明珠直接下了一把蒙汗藥,之後就將她們給藏了起來,明珠的人換上了這些宮人的衣服,帶著太平公主他們一行,明目張膽地就出了寺,她們將人都藏在了床底下,蒙汗藥下的劑量又很大,等到寺裡的僧人發現不對,他們一行已經上船了!
武後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她一開始還以為是太平公主跟自己慪氣,結果等知道薛紹也跟著不見了的時候,時間又過去了一天,武後在查到了蛛絲馬跡之後,也意識到大概是閩越的人幫了太平,這讓武後有些躊躇不定,畢竟,她其實不想要跟李悅翻臉,因此,隻得借口太平公主在某個道觀祈福,又宣布了薛紹的死訊,命人暗中查找太平公主的下落,她這回已經下定了決心,隻要抓到人,第一時間先乾掉薛紹,徹底絕了太平公主的指望!
不管怎麼說,這一路上還算是比較順利,並不曾遇到什麼大的波折,主要是武後對自己太自信,根本沒想到太平公主有這樣的勇氣,明珠帶去的人搞出來的那些事情,也是打了武後一個措手不及,加上如今武後的精力其實還在平叛上頭,所以,這才輕輕放過了此事,但是等之後武後緩過神來,隻怕責難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