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春色嬌(三)(1 / 2)

永和殿角已經點上了明黃色的柔暖宮燈, 慕琮跟著夏公公來到的時候,正巧看見信王朝外走著, 信王依舊是那副瘦到脫形的模樣,明明是一身新做的蟒袍, 穿在他身上卻空蕩蕩的, 活像套了一塊華麗的麻袋。

他走出來的時候慕琮正好進去, 兩人對麵迎上的時候誰也沒跟誰打招呼,慕琮甚至還側了一下身子想避開信王, 誰知信王卻突然像是失去平衡一般,身子一斜就朝慕琮撞了過來。

慕琮眉頭即刻皺起, 眼看著避不開了, 他猛地伸手將信王的頭抵住,讓他不能靠近自己。

慕琮本就生得極高,信王又隻是一個中等身量, 遠遠望上去, 慕琮這個動作倒像是大人在阻撓不聽話的小孩兒靠近自己一般。

“對不起楚王皇弟, 本王剛剛宮宴上喝多了, 因此有點兒暈,沒衝撞到你吧?”

信王一笑起來一張臉更顯乾瘦,慕琮瞧見他這個樣子心裡生厭,像想起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放下手,朝後退了一步才淡淡開口道。

“皇兄還是小心些吧。”

信王抬眼看向他, 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是失望, 他眯起眼睛看向慕琮, 眼裡有不知名的光在恍然逃竄。

“一轉眼六皇弟已經長這麼大了,想當年你那麼小小的一團,還不及我的腰際高,如今都變得這麼如玉君子風姿翩翩了。”

“父皇找我還有些事,我就不與皇兄多說了。”

慕琮似乎真不願與信王多說,避重就輕地繞過他就要朝永和殿裡走。

“彆啊,”信王卻一把攥住了慕琮的手腕,眼睛裡放出像毒蛇一般細小瑣碎的光,“皇弟,你從宮宴上不見了蹤影,是乾什麼去了呢?”

“這關皇兄什麼事,”慕琮難得的沒有掙開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道,“皇兄這是替誰打聽呢,皇兄這狗做的,還真是忠心耿耿。”

信王卻一點也不見惱怒,抬起頭看著慕琮吃吃笑了兩聲:“隨便你怎麼說我,你還記得以前我放惡犬咬你嗎,把你身上撓的全是傷痕,現在那些傷疤還沒消了吧。現在你長大了,也不怕我了,可是以前你抱著頭在地上疼得打滾的樣子,我可沒忘。不過你也是聰明,若不是那時候拚命護著臉,今兒個怕就沒有這張貌比潘安的小臉了。結果呢,父皇也沒把我怎麼著,皇弟,你真是可憐呀。”

“有你可憐嗎,”慕琮依舊定定地看著信王,另一隻手卻猛地抓住信王握住他胳膊的那隻手,“信王殿下,你瞧瞧你如今這個樣子,皮包骨頭,一臉病容,怕是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吧。以前你欺辱過我又怎麼樣,可你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稍微用點力,就能把你給碾碎,你跟我提當初,又有什麼用呢?”

說罷他手下便用了力,信王那隻骨瘦如柴的雞爪子立馬發出了一聲鈍響,信王的表情也跟著痛苦猙獰起來,可他還沒來得及嚎叫出聲,慕琮就臉色淡淡地鬆開了對他的桎梏,然後神色如常地轉向夏公公說:“夏公公,我們走吧。”

夏公公像是沒看到這兩兄弟方才的明爭暗鬥,衝信王點了點頭,就帶著慕琮走了進去。

信王握著自己被掰痛的手指,望向眼前金碧輝煌的桂殿蘭宮,眼中忽然流過了一絲刻苦銘心的恨意。

慕琮進去時,皇上正神色平靜地俯身寫著什麼,桌上的銀龕香爐裡嫋嫋地朝外冒著輕煙,慕琮瞧見這一幕隻覺得似曾相識,記得那回他也是這樣將桐桐招了過來,逼她跟自己一起寫東西,結果還把她給欺負哭了。

“想什麼呢,”看見他進來,皇上將手中的筆慢慢放下,“夏公公,你先出去吧。”

夏公公躊躇不安地退了出去,臨出門前還朝慕琮遞了個眼色,眼神裡滿含提點與擔憂。

夏公公前腳才剛出門,皇上就一聲嗤笑,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說:“這老家夥操心了一輩子,之前操心朕和你母妃,現在又該操心咱們倆了。”

慕琮站立著的身形不自覺地就有點兒僵硬,他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步子,看向皇上冷冷地說。

“父皇怎麼在這個時候提起母妃了?”

“怎麼,我和她生了兩個孩子,如今連提起她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皇上突然從桌案後邁步了出來,等走到慕琮麵前才發覺原來這孩子已經長這麼高了,原先這孩子在他麵前不是跪著就是彎折著身子,他竟然不知道他竟然變成了現在這樣。

這樣身姿孤傲,挺若修竹,朗若清風的模樣。

他甚至需要微微仰首才能看清楚他那張和寧曦有著五分相似的臉。一種巨大的壓力突然朝他迎頭倒來,他不自覺地扶住了身後老紫檀雕龍太師椅才能穩住身形。

他扳起臉想努力找回往日的威嚴,可卻悲哀地發現,離慕琮這麼近,他根本就無法擺出往常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漠皮囊。

這麼多年他狠心無情地虐待這個孩子,在這個孩子心頭,種下了一根再也無法拔除的刺。

可如今,他才發現,原來這些年,他也在自己心頭,種下了一根深入骨血的刺。

“見了朕為何不下跪?”

慕琮淡淡俯首,輪廓分明的精致側臉就如同水墨畫裡最精妙絕倫的寫意,分明是毫不逾矩的神態,卻讓皇上又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了巨大的重壓。

“父皇要兒臣跪嗎,若是父皇叫兒臣跪,兒臣這就跪。”

慕琮語調平平,麵無表情地看著皇上,皇上心裡又輕輕地“咯噔”了一聲,他突然就覺得自己老了,他輕輕搖了搖頭,朝慕琮示意著讓他來到自己方才寫字的桌案前,從桌案上拿了一卷畫軸遞給他。

慕琮不明所以,麵無表情地打開了那畫軸,隻見畫中畫著一個巧笑嫣然的年輕女子,挽著垂掛髻,身穿粉色羅裙,栩栩如生的幾乎要從畫軸上躍出來。

“父皇這是何意?”慕琮將畫軸合上,毫不避諱地直視著皇上道。

“這是禮部尚書的女兒,年方十六,給你做王妃怎麼樣。”皇上似乎有點疲憊的樣子,“她家世清白,自幼家教也好,模樣呢,也是極標致的,讓她嫁給你也不會委屈了你。”

慕琮不自覺地嘲弄一笑,繼而收起笑意冷冰冰地看向皇上:“父皇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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