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她都活得身不由己,這是她頭一回對一件事有著這麼深的執念。
不如就索性拋開所有的顧慮,循著自己的本心走一回。
即使要放棄原本計劃好的一切,即使要麵對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她還是,想試一試。
“我,在家等著你回來。”
景映桐昨兒個晚上用了些桂蓉羹,果然又因為困倦早早地睡去了,等醒來的時候身邊人已不見了蹤影。她猛地坐起身子,昨夜的記憶也漸次地蘇醒了過來。昨夜他喂她吃完東西後,兩人就親熱了一番,但是他憐惜她的身子,卻沒有做到那最後一步。正好她也昏昏沉沉的有些困了,便就此摟著他的胳膊睡著了。
她恍恍惚惚地伸手去摸他躺過之處,如今那被褥上已是一片冰冷。門外伺候的芷蘭聽見動靜立馬走了進來,景映桐忙縮回手,看向芷蘭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王妃這一睡睡了好久,如今已經快到了午頭了,是王爺不讓奴婢叫你的。”芷蘭一邊將遮光的屏風撤掉一邊看著景映桐笑道,“王爺已經走了許久了,而且已經安置妥當了府中的諸事,王妃現在要起身嗎?”
景映桐突然恨自己貪嘴,為何昨夜要吃那勞什子桂蓉羹,結果他走之前自個還在睡著,竟是都沒見著他走之前的最後一麵。
想到這兒她不禁暗怪自己太多愁善感,他這一去又不是見不到了,她在這裡傷春悲秋的乾什麼。
可心底就是暗暗有點不安,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為何。
景映桐有些後悔地從床上爬起來,看著芷蘭,心底隱隱有點期待地問:“王爺他可,留了什麼話給我?”
“王爺說要您在家一切小心,不要出了這京城。”芷蘭仔細想了想,似乎沒再想到什麼,“除此之外也沒彆的了。”
“行,我知曉了,這幾日王爺不在,王府裡的一切更得諸事小心,不可輕慢大意,”景映桐仔仔細細地叮囑著,“而且王府的人也都得給我看好了,不能讓他們隨意與外界通傳消息。”
芷蘭一一應了,景映桐這才讓她服侍著自己起身穿了衣,慕琮不在家她也不太敢跑遠,起來後召祈哥兒一起用了午飯,而後又看著他做了課業。
下午的時候實在無趣,突然想起來自己既然已經決定不走了,梅玲瓏那邊總得去說一聲。通過和梅玲瓏的幾次相交,景映桐確實對她這個人心生好感,於是便吩咐家仆準備了馬車,要前去玲瓏齋一趟。
景映桐來了好多回,對這兒已是輕車熟路,身著蘭色紗衣的姑娘熱情萬分地將她迎了進去。
梅玲瓏依舊坐在她們以前見麵的那地方,手裡卻執筆畫著什麼,女子的神情柔軟而專注,淡淡的陽光傾瀉下來映亮了她的眉宇,也將她瘦削的臉頰映得出乎意料的溫柔。
景映桐不忍打擾她,攔住了想要通傳的丫鬟,就靜靜地站在一邊等著梅玲瓏。
梅玲瓏過了很久都沒發現她的到來,景映桐就站在那裡安安靜靜地看著梅玲瓏,她有點驚訝地發現梅玲瓏眼裡此刻居然流淌著脈脈的慈愛,以前她也曾見過梅玲瓏的很多麵,可如今這麵,卻是梅玲瓏從前透也未透出過一毫的。
等梅玲瓏畫好擱筆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了,她揉揉有些酸痛的脖頸,此時才發現站在門口的景映桐。梅玲瓏大驚,慌忙站起身來:“王妃什麼時候來的?”
“也沒來多久,”景映桐笑笑,“瞧著你認真專注便也沒打擾你。”
梅玲瓏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的寬大家常服,她站起來裙紗便累累垂了下來,將她本就瘦削的身子襯得更顯嬌小。景映桐主動朝她走了過去,卻不經意瞥見了她放在桌上的宣紙,隻見上麵畫著的並不是景映桐原來預想的首飾花簪什麼的,而是一雙小孩子穿的虎頭鞋。
景映桐不由得有點吃驚,梅玲瓏也看出了她的吃驚,將那宣紙一臉柔和地自桌上拿起來,映著陽光瞧著那張宣紙細細出聲道:“怎麼,好看吧?”
景映桐點了點頭:“這是”
梅玲瓏一手拿著宣紙,一手卻輕輕扶在了自己小腹上:“這裡,原本有一個孩子,可後來卻被流掉了昨晚,我又夢見了他,穿著一雙灰撲撲的鞋子。所以我想給他做一雙世間最好看的小鞋子,讓他穿在腳上歡歡喜喜的。”
景映桐看著梅玲瓏臉上的溫柔心裡掠過一陣陣痛意,她注意到梅玲瓏說的是“被流掉”,她朝梅玲瓏看了一眼試探性地問道:“是和張公子的嗎?”
“不是。”梅玲瓏臉上的神情倏爾冷了,“以前我不是流入官坊了嗎,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被人強迫懷上了孩子,那人卻不願意要這個孩子,直接灌我了墮胎藥將他流掉了。從此以後,我也再也不能有孕了。”
那一定很痛
景映桐心裡恍恍惚惚地想著,想去安慰一下梅玲瓏,梅玲瓏卻已經神色如常地朝她轉過了臉:“王妃這回找我什麼事呢?”
“噢,我想來告訴你,我不是本想去江南那裡住上一段時日嗎,正好可以順手接受咱們那邊的鋪子,但是我現在突然有些事不能去了。”景映桐想到慕琮又微微不好意思了起來,“張夫人怕是要另外尋人打理了。”
梅玲瓏臉上卻露出過來人的微笑,她伸手握住景映桐的手笑著說:“雖然你之前一直沒告訴我,你和王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我也隱隱猜到了。如今看來是你已經想好了,這樣我也能放心了。”
景映桐不由得將頭低的更深了,她覺得梅玲瓏就像是一個大姐姐,在她麵前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無處遁形,隻是梅玲瓏雖然看破,但卻從來不說破,和她相處起來景映桐真的感覺特彆自在舒服。
“其實年輕人的感情都有迷惘的時候,隻要你能想清楚就好。”梅玲瓏玩心大起,伸手勾了一下景映桐的臉頰道,“看你如今這樣子,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我可真為你感到高興”
隻是還未等她說完,外麵突然傳來了一陣吵嚷喧嘩聲,梅玲瓏神情大變,上前一步將景映桐擋在身後,細細的柳眉高高挑起:“誰!”
黃錦鎖花簾子被一隻修長蒼白的手挑開,一個高挑的身影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目光輕輕搖搖地越過梅玲瓏,朝她身後的景映桐一指。
“拿下!”
景映桐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兩個粗手粗腳的身穿甲胄的侍衛扭扣住了手腕,女子單薄柔弱的身子被強製摁著跪倒在地上,她被那猝然襲來的重力壓得膝蓋生疼,四隻粗糙黝黑的手緊緊扣著她兩邊的胳臂,捏得她感覺胳膊都快要裂開了。
“裴大人這是做什麼?”梅玲瓏瞧見那男子進來美麗的瞳孔便輕輕顫抖起來,此時這一幕才反應過來,直直地看向進來的那男子道,“如今來我這兒,是存心鬨事的嗎?”
原來眼前這個俊眉修目的蒼白男子就是裴炎,曾經親手將梅玲瓏推進深淵,讓她全家都就此覆滅的人
“不敢不敢,隻是裴某有皇命在身,”裴炎袖袖手,語氣謙遜,可看向梅玲瓏的眼神卻是毫不遮掩的戲挑,“裴某去王府裡尋王妃沒尋到,隻好依著信兒尋到梅姑娘這兒來了,並不是存心來梅姑娘這兒鬨事的。”
“我到底是犯了什麼事,讓裴大人如此對我?”即使這種光景,景映桐也沒丟了理智,“裴大人,我是皇家的人,裴大人怕是沒資格這麼對我吧。”
“正是因為王妃身份貴重,聖上才派了裴某前來,生怕怠慢了王妃。”裴炎終於緩緩轉向景映桐,“王妃怕是還不知道吧,您的父親,永安侯爺,勾結燕王妄圖謀害聖上,如今已經滿門被羈押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