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連裴炎臉上都掛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攔住安昶麵前:“小公爺這是做什麼,小公爺剛回京師,想必還不清楚這京師的規矩,若你真帶著她出了今日的這牢門,就是違抗聖意,不但會累罪你們國公府,還是公然與全天下為敵。”
“我知道,”安昶抱緊懷裡的女子,冷冷地抬眼看向裴炎,“隻是裴大人就莫要在這裡假惺惺的了,你我素來就沒交情,今日你帶我來看她,不就是打的這個主意麼,今日我如你所願帶她走,不正是遂了你的意麼?”
裴炎微微眯起眼睛:“小公爺這是何意?”
“我是不喜應酬往來人情世故,可我也不是傻子,如今你冒著被聖上責罰的風險也帶我來見她,分明就是想我忍不住帶走她。雖然表麵上靖國公府和你一起支持太子,可在你眼裡靖國公府早就成了成了你的眼中釘和攔腳石,裴炎,雖然我不知你到底怎麼想的,可我也知道你今日是故意設計我。”安昶低下頭,輕輕摸了兩下懷中女子的臉,“裴炎,讓開吧,我知道你定已想好了全身而退之法,待我走了,不論你將臟水怎麼潑到我頭上,我都無法辯駁了。”
“小公爺,”這回開口的卻是梅玲瓏,她看向安昶的眼神裡既有讚賞,也有一種對過去的淡淡追憶,“我和景姑娘是好友,我自然也希望你能帶走她,因為現在滿京城上下,能平安帶走她的估計隻有你了。但是正是因為了解她,我才更要替她問你一句,你真的想好了麼?也許她根本就不想你為了她這麼做,因為你這一走,是背叛了聖上,背叛了國公府,也背叛了你身為世子爺的身份。小公爺,不是什麼都有著回頭路的,而且景姑娘現在心裡也沒有你,若是沒有回報,還讓自己一生都淪為朝廷窮追猛打的逃犯,你也願意嗎?”
“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了,這一走我違抗了君恩,違背了父母的生養之恩,甚至連坦坦蕩蕩活在這世上的資格都沒有了。”安昶垂下眼,讓人瞧不清楚他的神情,“可是沒了我,聖上還會找一個新的指揮同知,沒了我國公府雖會受到責罰,可依舊會平安無事但她現在沒了我,就會死啊梅姑娘,我不能叫她死,我做不到”
梅玲瓏張了張口,想繼續說什麼卻沒說出來,她看著眼前年輕男子的肩頭劇烈顫抖了起來,可僅僅一瞬他又重新恢複了平靜,等再抬起眼時他眼裡已是一片清明和堅定。
“梅姑娘,她的傷勢不能再等了,請替我給父母帶句話,就說孩兒不孝!讓他們失望了!”
說罷安昶誰也沒看,抱著景映桐直接撞出了牢門,裴炎閒閒地站在那裡也沒再阻攔,安昶這一路上走的似乎很平靜,沒有一絲打鬨攔阻聲傳來。
梅玲瓏看向裴炎,臉上揚起了嘲諷的笑容:“裴炎,你果然就是故意的,你這輩子除了想方設法地陷害彆人,還會乾什麼呢?”
“還會乾你啊。”裴炎忽地湊近她,表情溫雅卻說著最為下流無恥的話,“梅姑娘,我是真的很想你,從此長夜漫漫,我卻再也覓不得你這樣的良人了。”
梅玲瓏卻神色如常,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嘴裡的下流話:“你將他們放走,還未曾叫人阻攔,若是聖上追究起來,你必也難逃乾係。”
“不是的,”裴炎斜了斜嘴角,“今日這裡的人不是我支開的,是信王,他要對景氏施暴,自然不能叫其他人知曉,沒想到這倒幫了安遠塵的忙。外麵倒是有人會阻攔於安遠塵,但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見了國公府的小公爺自然也不敢大肆搜查,隻要安遠塵夠機靈,將佳人順順利利地帶出去,也不是什麼難事。而等我得到消息趕來這裡,安遠塵早就已經帶著人犯跑遠了,所以說,這整件事情,又能乾著我什麼事呢?整件事都是因為信王過於托大,而且信王方才根本就沒見著我露麵,任誰也懷疑不到我頭上吧。”
梅玲瓏聽著裴炎仿佛運籌帷幄的語氣心頭發恨,她冷冷地看向裴炎滿是嘲諷地說:“可若是我想壞裴大人的好事呢,若是我,向旁人檢舉裴大人玩忽職守,陷害皇室呢?”
“言兒,”裴炎的表情突然變得溫柔了起來,他眼睫淡淡掃向梅玲瓏,語氣中像安慰不聽話的戀人般溫柔耐心,“你覺得誰會相信一個做過妓子的女人所說之言呢?”
“是啊,”梅玲瓏也跟著吃吃笑了起來,“彆人的珍貴情意,永遠被你毫不知恥地利用,你這種小人,是沒有心肝的。你永遠都不懂真心,也永遠不配擁有真心。”
“對,像我這種生活在泥淖裡的人,怎麼配去了解那些高貴明亮的東西呢。若是你父親當初沒有害過我們一家,說不定我現在也不知陰謀狡詐為何物,”裴炎轉臉看向梅玲瓏,眼中透出深不見底的陰光,“我今生一切的開端,都是為了複仇,這是你們家該還的。”
“我知道的,”梅玲瓏表情略帶惋惜地抬起手,慢慢覆住了裴炎俊厲的側臉,“隻是阿炎,我知道你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們,那我能不能求求你。我已經好久沒見過這麼真摯明淨的情意了,你能不能,為了我放他們這一回?”
裴炎方才還冷硬陰厲的眼神突地軟了下來,他遲疑了好大一會,才緩緩抬起手,慢慢覆住了梅玲瓏撫摸自己臉側的手。
延和二十四年,燕王因謀害聖上被費去封號,貶為庶人,夥同他一起參與此事的還有太子太師,永安侯爺景旭。永安侯府當日就被抄家封府,男丁全部斬首示眾,女子全流入教坊為妓。
而永安侯府那位出嫁的姑奶奶,楚王妃景映桐,也在當日傳出了早已被楚王休棄的消息,就在民眾紛紛歎息這一代侯門的隕落之時,一件更令人震驚的事猝然發生了。
靖國公府世子爺安昶,居然闖了刑部大牢,將景氏給劫走了。
靖國公當即卸了官帽朝服,前去聖上禦前請罪,聖上震怒此事,任由靖國公在永和殿前跪著。但隔日臨江就傳出了消息,說是小公爺難逃追兵,與景氏一起墜於綠搖江中,連屍首都被打撈了出來。但兩人身為有罪之人也不能風光大葬,隻草草火化了拋於亂葬崗中。
聖上聽聞此消息,隻是歎了口氣,終究也沒有怪責朝中砥柱的國公府,歎惋小公爺不懂事,被妖女迷了心智丟了性命,國公爺謝恩後便回了國公府。
隻是此事對國公府打擊極大,國公爺和夫人向來感情好,國公夫人身體不好國公爺也一直沒有納妾,兩人隻有安昶一個獨子。
如今小公爺意外身亡,國公府後繼無人,聽說國公夫人重病了一場,整個國公府都是一片蕭條。
無數政客都在揣測琢磨今後朝堂的走向,但落在百姓眼裡這卻是一曲飯後品聊的風流閒話,大家紛紛揣測那前任楚王妃景氏到底是什麼絕代佳人,竟惹得這京城裡最尊貴的公子哥為她一個被休之婦折魂送命,而且聽聞她前夫楚王素來有京城第一美男之名,如此坐擁這世間最優秀男人的女人,生前到底有什麼魅力。
而安昶的死也擊碎了無數閨閣少女的香豔旎夢,小公爺正是娶妻成親的年紀,凡是這京師裡的貴女,就沒有不想嫁給小公爺做將來國公府夫人的,可沒想到這小公爺居然為了一個下堂婦就此隕了命。
雖說那景氏已經死了,但還是激起了無數貴女千金的嫉妒憤恨,一邊是惋惜家世品貌都一等一的小公爺就這麼死了,二是自恨為何自己還比不過一個被掃地出門的棄婦。
這事沸沸揚揚了好幾天也沒降下去風頭,直到宮裡已經下了明令不許再議論此事,這事才漸漸地風平浪靜地止歇了下去。
隻是雖然明麵上禁止了,但還是有不少人在私底下偷偷議論,儼然已被傳成了大盛的一段新的瑰麗傳奇。
楚王府裡這幾日卻是一片沉沉死寂,雁書和染畫兩個丫鬟哭得眼睛腫的像桃仁一般,還是不肯相信她們的主子就這麼去了。
外麵的臟水議論宛若雪花一般朝她們紛紛撲來,她們的主子死後也得不到清淨,被世人強迫著背負了各種各樣的妖媚傳說與汙名。
王爺這幾日一直不在,雁書也未從這件事中回過神來,她不肯相信景映桐已經死了,不論是聽見誰說景映桐的壞話,都要擰著人家的耳朵與人打上一架。
而自從景映桐被下獄後,她在王府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之前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鬟,可一傳出來王妃早就已經被休棄的信兒,她也跟著受儘了欺誨和奚落。可雁書卻展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倔勁,旁人怎麼說她她都可以忍,但凡是誰說王妃的一句不是,她立馬就像潑婦一樣張牙舞爪地上去撕人家的嘴,幾天下來,她身上臉上已經添了不少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