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慶那天也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 他像是結巴一樣，半天才勉強喊了句，“副廠長好。”又是恍恍惚惚地和工友去了車間, 機械地重複著同樣的活, 甚至是因為走神，手差點被那冰冷的機器割傷。
他旁邊的工友注意到了，笑著提醒道，“小趙你可得小心些，這機器鋒利地很，還不認人, 之前就有個人一下子沒注意手被卷進去，就這麼廢掉了。”
趙國慶本就發白的臉一聽更加泛著白，他惶恐地點點頭說道, “好, 我……會注意的, 多謝王大哥提醒。”
就這麼不在狀態地過了一天, 趙國慶這回沒有和平時交好的幾個工友一起走，他自己一個人順著記憶中的路回到縣城裡的“家”，是他嶽父的家。
在縣城中能有一處小房子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雖然很擠，但每個人都是吃商品糧。像鋼鐵廠的正式工也有分配房子，隻不過最低等的職工是很難分到的, 分到了也是那種八人間房間。
如果不是嶽父家幫忙, 趙國慶也不知道自己要熬多久才能轉為正式工，甚至是當初連成為鋼鐵廠臨時工的資格都沒有。
這些年，趙國慶住在嶽父家，媳婦是對他挺好的, 嶽父嶽母為著女兒對女婿也不錯。隻是他到底是覺得像是舊時的倒插門，抬不起頭直不起腰。平時也不敢太釋放真性情，對待嶽母嶽母也是多了幾分恭敬和客氣。
這樣想著，他深吸一口氣，勉強露出一抹笑容，腳步不帶停頓地邁入這個家。
那頭趙國強早上從鋼鐵廠談妥事情離開後，他就惦記著要給家裡買東西的事，騎著自行車一下子到了供銷社，買了米、富強粉，各種許晚秀做飯菜常用的雜貨都買了些。
他們夫妻倆關係好，有時許晚秀下廚時，隻要趙國強休假在家，總會進廚房裡幫忙打下手。莫說是在部隊家屬樓那邊，往年回了趙家屯這邊，因為來縣城要走比較遠，多數時候都是趙國強一個人負責來買這些雜貨。
次數多了，哪怕是趙國強再不上心，那也是記得七七八八了。更何況趙國強本就對這些事情上心，除卻部隊上的事，他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傾注在這個小家上。
自行車車頭兩邊掛著各種東西，後頭椅座更是用一捆繩索綁住剛買的東西，趙國強坐在上頭腳一蹬，自行車一溜煙就往趙家屯的方向駛去。
家裡寶寶在趙國強出門不久後也醒了，她現在醒後會自己下床，直接找娘，“娘，你在哪兒？”
“哎娘在這呢？”許晚秀在廚房裡洗著早上吃完飯的碗，聽到聲響應道。她把手中的碗放下，把手清洗乾淨，隨手拿起抹布擦乾，就直接往外頭走。
“來，咱先進屋換身衣服，待會娘再拿毛巾給你洗漱。”許晚秀瞧見還很迷糊的寶寶，攬住她溫熱的小身子笑著說道。母女倆回到房間裡，寶寶的衣服其實一早許晚秀就給備好了放在床頭邊，隻不過這小丫頭醒來隻想找娘，沒來得及注意這些。
這也是換了個地方小家夥還沒習慣，平時在家她都是醒來後拿著放在床頭邊的衣服開始換，許母在一旁幫著忙，忍不住直誇道，“寧寧真乖，這麼小就會自己換衣服了。”
每當聽到這些話，寶寶就會笑得愈發開心，她咧著嘴角繼續換著衣服。
幫著寶寶換好衣服後，許晚秀領著她去洗漱，邊給她介紹著，“寧寧你記住，毛巾掛在這個架子上，牙刷的話在小口壺裡，水的話等娘在廚房裡燒好給你就好了。”
“好的，娘我都記住了。”寶寶素來記性好，雖然平時很愛撒嬌，但刷牙洗漱這些她從年初開始就嘗試著自己獨立完成了。
看著寶寶吃過早飯，許晚秀正想和孩子說些什麼，就聽見門口自行車刹車停下的沙沙摩擦聲，接著是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的聲音。
她眼神一亮，知道這是趙國強回來了，買什麼東西回來反倒成了其次，許晚秀最想知道的是鋼鐵廠的事。還沒等她起身迎上去，寶寶就已經腳快地衝出去，歡快地喊道，“肯定是爹爹回來了。”
許晚秀好笑地跟在寶寶身後走出去庭院，就見趙國強先是把車頭車後座的東西全部取下來放到門口旁，先是把自行車給推進門來放好在庭院中，再是轉身回去拿東西。
“爹爹！”寶寶高興地湊過去喊著，她甚至要伸手去夠趙國強手中提著的東西，“我來幫你拿吧。”
“回來啦。”許晚秀同樣是笑著打招呼，上前要幫他分擔些重量。
“嗯，晚秀你就放心好了，一切都順利。”趙國強說起這個，臉上也是漾開了笑意，他抵抗不過母女倆的熱情，隻好分出最輕的一樣東西給寶寶捧著，分出倒數第二輕的東西給許晚秀拿著。
三人走進客廳。
這會兒事情定下，趙國強也沒有再避諱著，寶寶坐在他身旁，他笑著和許晚秀說道，“我去到鋼鐵廠，直接和黃廠長談過，他人也還不錯，這幾天會把手續辦好，我三天後去廠裡乾活就是了。”
“至於咱家轉城裡戶口和分配房子的事，也在弄了，應該很快就能搞定。”他著重了提了兩點。他們家在村裡是沒有下地乾活賺工分的，年底自然也就分不了糧食。那這樣對比起來，轉城裡戶口吃商品糧，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目前來說，也確實是城裡戶口商品糧更吃香些，每月拿著糧本可以去買米和油。黃廠長也和他說過鋼鐵廠裡前幾年新建了一批房子，以副廠長的規製，可以毫無阻礙地分到一套不錯的房子。
甚至是在縣城裡小學也有名額，這些福利都是很好的。直接把趙國強之前所考慮的大部分問題都給解決了。
許晚秀聽到這麼多好消息也是高興，她點點頭笑著打趣道，“看來以後要喊你趙廠長了。”
“廠長是什麼？”寶寶在一旁聽著很是疑惑，“廠長”這個詞在她過去的生活是不曾接觸過的。
許晚秀笑著，趙國強望著自家閨女好奇的眼神笑著解釋道，“這是爹爹接下來的新工作，鋼鐵廠裡的副廠長。”接著他用簡單幽默的話語和寶寶解釋著什麼是“鋼鐵廠”，什麼是“廠長”，以及他平時在鋼鐵廠需要做些什麼。
“哇爹爹好厲害。”寶寶聽得稀裡糊塗，有些東西她現在一時半會聽了也還不能理解，但也知道這些是很厲害的事情，高興地拍著雙手歡呼道。
許晚秀在一旁聽得認真，她也想對趙國強未來的工作多了解些。
第二天趙國強騎著自行車去了趟鋼鐵廠，拿著自己和媳婦孩子的資料，來這裡辦些手續。這回門口站著的還是昨天那個保安，他直接笑著問好後，二話不說放趙國強進去。
去得早辦得快，趙國強很快把該辦的手續全都提交上去，鋼鐵廠這邊會處理好這些事，幫忙把他們一家的戶口關係都轉過來縣城這。
回到家裡也不過剛到早上十點，旭日東升高掛在斜半空，日光柔和，映照得人心情也不錯。趙國強回到家沒一會，又推著自行車出來。
他們昨天就說好了今天過去嶽母家吃飯，寶寶鬨騰著要坐自行車，趙國強無奈，隻能讓她坐在椅座上，一邊交代道，“寧寧自己扶好了，千萬不能鬆手，摔下去會很痛的。”
趙家屯和許家屯相鄰著，路程並不遠，趙國強推著載著寶寶的自行車走著，許晚秀在一旁提著。現在他們也輕鬆不少，自行車車頭掛著他們要給許家的禮。
許家那頭，許母也高興能夠閨女家要上門來。不管在家屬樓多麼朝夕相處，這閨女回娘家總歸是不一樣的。李小萍也哪怕是忙，她也是先準備了好些菜和山貨，更是交代許晚鬆一大早去買了塊肉回來。
招待小姑子一家肯定得有肉的，哪怕是近年村裡收成變差，年底分到手的錢和糧食也比之前少上許多。當年小姑子一家承諾每年給的錢，這麼多年也都是準備給著。
正是有了這筆錢，可以去買糧食，送兒子上學念書，家裡的日子也沒其他人過得那般糟糕。這些事情，李小萍全部記著，也感恩在心，自然是要熱情地招待著小姑子。
“娘，你先把那些肉和菜準備好，放那等我回來再炒也行。我待會看看能不能乾完活早點回來。”李小萍臨出門前不忘回頭交代許母。她還是得和她家男人一起去下地乾活賺工分。
彆說現在臨近秋收忙不能請假，現在形勢風聲越來越緊，家家戶戶最忌諱的就是偷懶摸魚耍滑的人，那可是要被□□的。李小萍和許晚鬆是村裡乾活的積極分子，人誠懇老實，乾活也都是拿最高等級的公分的。
許母也高興兒媳婦能夠這麼熱情，她笑著應道，“小萍你就放心去乾活好了，家裡這邊交給我來吧。”
許晚鬆和李小萍趕著時間，沒空多說，隻能匆忙離開。
倆兄弟還記得小姑家的妹妹，哪怕是每年隻見上那麼幾次，但妹妹長得白白淨淨，還可愛，笑起來像個福娃娃，他們很是喜歡和妹妹玩。許元朗一早就爬起來，拉著哥哥問，“哥，寧寧妹妹待會就過來和我們玩了是嗎？”
“對啊，昨天爹娘和奶不都說了嗎？”許元弘被吵醒還很不樂意。他平時要去學校裡上課，也就今天能睡晚些。
許母在廚房裡忙活沒幾下，剛把食材都給洗乾淨備好，就聽見外頭倆孫子喊人的聲音。她連忙迎了出去，就見閨女牽著外孫女的手，女婿正在庭院裡把自行車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