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邵景真其人,生來狂妄不羈,喜怒隨心,不過千餘歲修為便已至天墟境,手持神階法器囚天塔,囚天困地,手段殘忍血腥,是一個很沒有宗族歸屬感的人。
但這樣的一個人,偏偏被族中長老選中,成為了邵家家主,將邵家從中等世家帶到了靈犀大陸頂級世家。
百年前求娶太上宮挽月仙子,過了好一段琴瑟和鳴,優哉遊哉的快活日子,但十六年前,邵景真和眾人前往歸墟之地,探求無上大道,從此再無音訊。
歸墟乃遠古混沌之所在,身入歸墟,屍骨無存,在場了解真相的人,如陳小竹,齊安澤,都不曾想,竟還有一天,能看到邵景真的身影。
三百亭卻是震驚於他的猜測果然非虛,梟帝當真沒死,但情況危機之下,他從未想過為何邵景真遲遲不曾現身,在他的認知裡,邵景真早就拋妻棄子,隱姓埋名了。
“是我來遲,你打我是應該的。”
這遲,是延誤了十多年,讓陳柔動用秘術修為全失的遲,是十多年後獸潮襲來,他卻沒有出現在她身邊的遲。
邵景真默然,他本以為陳柔母子定在邵家,他破開歸墟,直奔邵家本家天雲城,卻不想城中竟早已更新換代,坐在家主之位上的,竟是他的親生弟弟邵景尋,而陳柔母子卻不知所蹤。
他們說柔兒帶著小非去歸墟找他,死在了歸墟,他一個字都不信!
且不說陳柔從不是如此莽撞之人,單說他懷中玉玨隻在破出歸墟時才有所感應,她定然是在不知名的地方等他。
而他們……邵景真心下了然,享受著他多年征戰奪取的資源靈脈,享受著他鐵血鎮壓後各地傳來的供奉,卻在他努力掙紮,生死一線時,將柔弱的孤兒寡母逼離邵家。
他冷嗤,不值得,全都不值得。
遂血洗天雲城。
但他萬萬想不到,為何在短短的時間裡,陳柔所在的位置竟出現了四級獸潮,邵家宗祠地麵上的血還沒有乾,他匆匆而至,卻是姍姍來遲。
當他看到混元隔天大陣時,他以為陳柔做了傻事,卻不想她還好好站在他的麵前,還有力氣打他,他慶幸,還有什麼比這更開心的事?
陳柔看著麵前男子,手腕嗡嗡陣痛,心中五味雜陳,這一天,本該是她最幸福的一天,卻又變成她最痛苦的一天,所謂冰火兩重天,她被夾在中間,渾身顫抖,失卻了往日冷靜。
她轉過頭去,不再看男人,走到小邵身邊,少年呆滯漠然,眼角赤紅,隔離在眾人之外,失蹤十多年的父親出現,也換不來他些許反應。
“是我……年年是替我……”,陳柔喃喃,心如刀割。
邵景真見狀,也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混元隔天大陣不會無緣無故成型,定是要有人獻祭才行,既然不是陳柔,那定然就是少年懷中那個神魂消散,滿身鮮血的少女。
臉上的微笑漸漸淡去,他一眼就
能看出,那個墨色勁裝的高大少年,就是他的親生兒子邵存非,一彆經年,他竟這麼大了麼。
他走上前去,黑色衣角輕擺,右手伸出,想去輕撫少年的頭頂。
“全都晚了。”隻聽得少年啞聲說道。
邵景真的手掌頓在半空中,他以為兒子在怪他,這他早就想過。
邵存非站起來,懷中的年年像是毫無重量,小小一隻蜷在他胸口,他的心像是被掏出一個口子,空空蕩蕩,唯有依偎在他胸前的年年能讓他感受到這是真實存在。
“你從來不在。我和母親在族中備受欺辱時你不在,被趕出天雲城時你不在,母親病重痛苦難忍時你不在,獸潮來襲危難之際你也不在,如今出現又有何用。”,邵存非看向父親,表情有些嘲弄,似笑非笑,“可是我……可我卻沒有任何資格痛恨你!”
邵景真愣住。
少年的聲音顫抖,像是終於明白了一件天大的可笑之事,“我和你,卻是一樣的人。”
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他自小起誓,絕不做邵景真一樣的人,拋妻棄子毫無責任感。他學很多,懂很多,母親為了他身體虛弱,他就努力賺錢給她買藥,初來乍到村中小孩欺負他,他絲毫不放在心上,年年瘦瘦小小,他就將她帶在身邊陪她玩耍。
他自認這麼多年,長這麼大,他從無害人之心,從未做過任何一件虧心之事,當那些記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認為那是上天對他的警示,對他的恩澤。
他依據記憶,成功找到了古神秘境,他成功學得了無上功法,他求得法器,降得古獸,他以為他可以保護她!
可為何要讓他體會狠狠跌落地獄的痛苦?既然將上輩子的記憶給他,又為何如此語焉不詳。
為什麼詭陣已除又有獸潮來襲,為什麼要讓年年承受這樣的痛苦,為什麼……他沒有及時回來保護她?
是天道不公?還是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邵存非低頭,懷中少女似在淺眠,嘴角還微微上翹,可是,流了這麼多血,她該多疼啊……
他知道這陣法本是母親那本《混天錄》中的東西,陣法奧妙,他也不過隻學了皮毛。他不怪任何人,無論是母親還是年年,都是心腸柔軟的至情至性之人,莫家村,是他們三個人的小家。
他誰都不恨,他隻恨自己。
他會找到一個安靜幽美的地方,他會和年年永遠在一起,在那之前,他會找到那個使用詭術引來獸潮之人,他會找到複活年年的方法
,他會報仇,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邵存非周身靈氣震蕩,額頭透出豔紅火焰痕跡,束在腦後的發尾無風自動,瞳孔幽深灰暗,儼然已有走火入魔之勢。
“不好!”
陳小竹手掐法訣,一道清心符就要往周身縈繞著灰暗之氣的邵存非身上打去,卻被邵存非的動作驚住,瞪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