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是彆人家的地盤，俞喬也不好隨便亂逛，她沒有離開宴廳太遠，隻沿著回廊去了廳堂右側的小花園。
花園裡有一個青花瓷的超大水缸，缸中壘著幾塊山石造景，水麵浮有幾叢巴掌大小的睡蓮，花已經謝儘，池中幾尾鯉魚正擺著尾巴遊來遊去。
俞喬過去跟它們打招呼，畢竟也算半個同類，她之前在綺夢坊時，沒有刻意壓製自己的妖血，便會隱約聽到水裡的聲音，一來一去就發現，她能與水裡的生物溝通。
不過這些都是靈智未開的小東西，對她說的話，也理解不了多少，隻堪用來解解悶。
水缸裡的鯉魚全都簇擁過來，咕嚕嚕吐著泡泡，“你是新來的嗎，新來的？”
魚兒見她在岸上，急得啪嗒啪嗒拚命甩著尾巴，想為她澆點水，“你會死的，會死。”
然後其他魚有樣學樣，全都奮力往她身上甩水，想救救她這條可憐的離水之魚。
俞喬被它們逗得咯咯笑，身上臉上都被漸上不少水花，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水珠，水裡的魚急壞了，它們是理解不了“笑”這個行為的，隻看她身體抖個不停，以為她要乾死了。
“你是不是傻子呀，快到水裡來。”
傻子俞喬伸手點點那條魚，“水缸太小了，裝不下我。”
這些魚就更加理解不了大和小了。
柔娘在星光夜色下看到這一幕時，驚得差點當場發出鳥叫，辨認許久，確定那真的是她認識的人後，她遙遙望一眼宴會廳的方向，快步跑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道：“俞喬，你怎麼會在這裡，快走，快點離開這裡！”
俞喬被嚇一跳，轉眸看到柔娘的臉，劇烈的心跳才稍稍平複，“柔娘？”
“是我。”柔娘拉她不動，這才發現她坐在輪椅上，連忙掀開她的裙擺看一眼，“你的腿怎麼變成魚尾了？”
俞喬把手腕上的禁靈鐲給她看，柔娘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你也被雪妖抓住了嗎？”她說完怔了怔，“等等，你手上這個印紋……”
“你被契約了？”柔娘倒抽一口氣，頹然地放開手，“沒想到，連你也被契約了，契約你的人是誰？”
俞喬摸摸自己手腕上的契約印，“禦獸宗謝留。”
“謝留……”柔娘神情有些懵，並未聽說過這個人，俞喬隻好道，“禦獸宗的少宗主。”
柔娘恍然大悟，生氣道：“他不是有一顆麒麟蛋嗎，為何又會契約你？”
俞喬無奈搖頭，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她現在唯一的猜測，便是謝留看出了她身上有妖王血脈，才會如此。
柔娘並不知道她的身份，俞喬也不便多說，問道：“柔娘，你說的雪妖難道是城主的寵妾？”
柔娘點點頭，警覺地望一眼宴廳的方向，在她身旁坐下，“彤獸身上的妖印便是她的，人族修士一次隻能契約一隻妖獸，將妖變成他們嘴裡所謂的靈獸，但高階的妖卻可以通過妖印掌控很多隻妖。”
她露出一點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的神色，“這樣一層一層蔓延，一個人族修士，手裡就能掌握著千百隻妖的生死。”她這樣一隻小黃鸝鳥，實在不值一提。
“雪妖是北極雪原孕育出的生靈，連晚娘都比不上她，如今的世道，妖本就稀少，想來大部分都掌握在無方城的城主夏侯衍手裡了吧。”
綺夢坊的坊主就是夏侯衍，他的產業遍布各地，夏侯衍豢養妖獸，取妖身上珍寶，與各世家門派做生意，踩在妖的骨血上，建立起這座奢華的東都明珠無方城。
柔娘指著四方的雕梁畫棟，頭頂的星河大陣，“這裡的一草一木，皆是他從妖身上取來的。”
俞喬指甲幾乎陷進自己手腕的印紋上，“靈獸不可以違逆主人，是嗎？”
“是。”柔娘笑了下，聲音卻像是在哭，“不過雪姬是心甘情願的，她愛夏侯衍。”
她拿著自己同類血淋淋的屍體，去成全她的愛。
柔娘抓住俞喬的手，用的力道很大，“雪姬如此，晚娘如此，連你也是，你們到底著了什麼魔？彆信人族修士的話，一個字都彆信，他們很會說謊的。”
她說到最後哽咽不能言，伏在俞喬腿上，咬著唇不願哭出聲，隻有肩膀細細地顫。
俞喬手腕被她拽得生疼，這疼痛順著血液，湧進她心裡，裹住她的心臟，讓她也覺得難受。
她不大想得起來，書裡有沒有柔娘這樣一個角色，不過即便有，肯定也是一百八十線開外的小配角了，看書的人，看過就忘。
但現在她就這麼拽著她，指節泛白，眼淚是溫熱的，哭她不該與人修結契。
俞喬抬起另一隻手，猶豫片刻，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你忘了，我也很會說謊，誰騙誰還不一定呢。”
“不一樣的，人的心是不一樣的。”她見過太多了，都說人是萬靈之長，可是人心變質的速度，卻比她這隻鳥指甲蓋大小的心臟還要快。
俞喬捉袖子替她擦去眼淚鼻涕，“我也有一半的人心呢。”
她問道：“彤獸也在這城主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