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法家思想定律法, 女子在很多方麵和丈夫有同樣地位的秦國出身的白起覺得小姑娘背出來的這東西實在是令人一言難儘,若是在秦國,有人敢去傳播這等思想言論, 怕不是整個人都會直接被姑娘們給撕了。
和霍去病打鬨中的趙括被音樂背的這幾句給驚的停下了鬨騰的動作, 少年麵容上的表情變得一片空白,反應片刻之後才小心翼翼的對著神色蔫蔫的小姑娘問道:“所以, 這就是……妹妹你說的,讀的不好的‘書’?”
少年心中忍不住開始懷疑人生。
他家小主君學的都什麼破爛東西?而且,若是學的是這種破書的話,小姑娘讀書讀的不好, 倒不如說這屬實真的是她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不然的話,趙括也實在是沒法想象被這種思想給荼毒,全心全意的認定這種東西是最正確理念的女子,該要如何去走爭霸這一條路。難不成要去隨便找個男人先嫁了,然後將係統為對方所用, 做小低伏地為他謀劃一切嗎?
“嗯……”聽趙括的這句問話, 小姑娘神色懨懨的應著,“差不多吧……”
她自小學的是以女四書為主,除此之外,其他的像是本朝的曆史,以及一些基礎的地理誌和生活類的雜書也都有學一些。
偶爾先生說到興頭上時也還會給她們說上一些史書之上記載的優秀前人的事跡。
而她在聽到這類“課餘”的內容覺得心神向往時, 也會求著父母想辦法幫她弄一些相關的書來,但是這終究是太困難了,書籍珍貴, 即便是生活困苦的寒門學子,也甚少有願意願意以書籍內容換得金銀的。
難能有了想要讀的書,但是卻又尋不到想要讀的書。就算偶時趕巧能夠得到一本, 她獨獨一人觀看也難解其意。
所以此後她也就沒有再想過了,每天按部就班的跟先生學著不喜歡的東西,而她少時的記憶,便是在學不好書本,被先生打手心,被說她是笨小孩,是什麼都做不好的廢物,被一起玩的小姐妹安慰她好看中度過。
聽著小姑娘背出來的那幾句書文,不得不說,即便是學習的是禁錮女性的儒家思想的賈詡和霍去病都難免覺得這東西有點陰間。
畢竟,雖然說他們的儒家思想還有著“夫為妻綱”這般內容沒錯,可實際上,在現實中女子的地位可沒有低微成那個樣子。
無論是霍去病生於的西漢還是賈詡所處的東漢,彆的先不提,暫且隻是說一女不更二夫這事,在他們的時代,女子改嫁這事實在是太過尋常——甚至二嫁此前還生過孩子的女子還能做皇後呢,而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主動提出和丈夫和離的女子的案例也比比皆是。
而如果說幾個男人還是對於嬴月背出來的內容處於一種疑惑狀態的話,蔡琰則就是直接陷入沉默,進入一種共情的狀態。
縱然她不像是嬴月一樣,自小學習的這種東西,可同為女子,她對小姑娘這樣的處境很能感同身受。
她自幼就能夠開始研讀經史子集,不是因為她生於的時代對女子多麼寬和仁厚,少有限製。
實際上在她的那個時期,絕大多數的女子也還是沒機會讀書的,即便是可以讀書,很多也往往都是隻能學習女誡這般教導女子婦德婦言等方麵的書。
而她隻不過是比較幸運,恰巧她的父親是當世大儒,又疼愛她,願意教導她世間男兒修習的四書五經六藝,使她博聞強識。
至於女誡,她後來自然也是閱覽過的,但隻能說……她對於其中內容不敢苟同。隻是在看書時,心中難免會想對方明明是一生活的那麼熾烈驕傲,以至朝堂之上參政,可為何要給後世女子留下這般的桎梏?
……即使,她的初衷隻是教導自家女子。
想到這裡,蔡琰看向垂著腦袋神色有些萎靡的小姑娘的目光之中不禁又柔軟了幾分,一個女兒家想在世間立足究竟要經曆多少的波折,遭遇多少的磨難,其中艱辛,賈詡他們誰都無法真正理解,隻有同為女子的她能明白。
隨後,她走過去抬手輕輕撫了撫少女柔軟的發絲,泠泠的聲音輕緩的問著,“阿月,你可願隨我讀書?”
她原本其實是不該對嬴月做出這種有失禮儀的行為的,但是說及此事,心下實在是感慨良多,難免有些失態,而後僅僅發生在瞬息之間,優雅的女子微微闔了闔眼,再睜開,對小姑娘說出剛剛那句話的下句,“不是規訓女子的正德修容之說,而是天下學子寒窗苦讀的經文。”
她抵觸的哪裡是讀書呢?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徹底被那限製女性的思想轄製。在蔡琰看來,這簡直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何況,在自小學習那樣的內容之下,嬴月還沒有完全被那般思想侵蝕,其實已經……很堅強了。
聽到這句問話,嬴月愣愣的看著蔡琰,長期以往的沒有自信讓她第一時間是想反問她,“可以嗎?”但是卻不知怎麼的心中卻是壓住了這個問題的問出。
半晌後,小姑娘重重的點了點腦袋,聲音不大卻分外堅定的說著:“我想和琰姐姐學讀書。”
隨後,在這句難得有點氣勢的話音落下後,緊接著小姑娘又垂下腦袋,小聲的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很笨,還請琰姐姐不要嫌棄我。”
聽到小姑娘這麼說,蔡琰則是溫柔的笑了一下,然後再度的摸了摸她的頭。雖然未有言語,但是行動卻已說明了一切。
誰道柔弱的女兒就定不如男?所以……她想期待一下,嬴月的未來。
而望著這一幕,從小姑娘自小學的竟然是這種鬼東西的迷惑中回過神來的賈詡,眸光微動。
他也是至此才真正更加深刻意識到世間對嬴月這般的“普通女子”不友好到何種程度,此前縱然知道這樣的一件事,但不得不說,他能夠見得到的,諸如蔡琰這般的姑娘,都已是憑借自己的能力,克服了重重阻礙在這樣抑製女子的世道中強硬地殺出一條自己的道路。
而嬴月,最起碼至此時,她距離那樣的輝煌之路還有著遙遙的一段距離。
可正是如此,見證這個小姑娘從微末之間至成王成帝,這種事才更有挑戰性不是嗎?
何況,小丫頭的女子之身的確是劣勢,但有時又何嘗不是優勢呢?
你看蔡琰,在她出現時的那一刻,明明身上帶著生人勿近的氣場,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那是她打算無論將自己喚醒的主公如何,她都就不準備乾預此間之事,隻待一年之期結束,重回卡池沉睡。
但是她卻在見到嬴月這個小姑娘的一瞬間柔和了下來那身寒冬孤霜的氣質。她這份柔和並不是因為嬴月本人,而是因為她是個姑娘家的身份。
若非身為主公的嬴月為女子,蔡琰根本就不會搭理他們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和蔡琰生於同一時代,知曉她一生坎坷經曆的賈詡自然是大致能知道這個中原因,但——
偏偏嬴月就是個小姑娘,這事不就是巧了嗎?
而且如果他所料不假的話,在剛剛蔡琰對嬴月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她大抵就是已經真正的決定要留下來了。
……原本,她那起初冷硬的態度,就是因為小姑娘的身份而直接的軟化了下來。
蔡琰其人,她最為珍貴的,並不是她自身的才識與博學,而是在這樣的即便是普通的書籍都因珍貴而顯得匱乏難得,無書可讀的情況下,她能夠帶來許許多多的藏書。
於是思及此,賈詡不由得對蔡琰問道,“我知曉伯喈先生一生藏書四千卷,敢問蔡姑娘如今還能記下多少?”
在他的記憶之中,在他們的原生世界,蔡琰曾在距離現今年齡的十多年後,為他的主公默出四百餘篇她父親的藏書。可那時卻已是她被匈奴擄走,在北方生活了十多年,期間想來也是沒有書可以看的情況之下。所以將她喻之位一句移動的藏書庫完全不過分。
人的記憶是有時限性的,蔡琰能在那般狀況下,仍能夠默出四百餘篇,這委實不讓他有所期待,現在這個年輕,尚且還沒有飽經生活的坎坷風霜的蔡琰,能夠默出多少書籍來?
——蔡伯喈的藏書,那可不是什麼隻會無病呻吟的酸腐文人寫的無用文章,都是有用之書啊。
而麵對他這個問題,聲音泠泠優雅的女子則是回了他驕傲而又自信的兩個字,“全部。”
而在聽到這一句之後,趙括和霍去病這兩個小少年也是不由得到吸了口涼氣。同樣都是不喜歡讀書的他們兩個人實在是沒有辦法想象,能夠全然沒有差錯的將看過的四千卷書默寫出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