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添神情有些失望。
霍格勾唇, 帶著惡意說:“在伴侶模式下,你可以給我講,我會成為一個優秀的聆聽者。”
這樣的要求未免有些過分, 霍格並不覺得海添會同意,浪費時間和精力給一台語音助手講故事?
可是……
“那我給你講講我了解到的童話故事吧。”海添以此開頭, 而後講下去。
他的聽眾是一台語音助手。
霍格抿緊了唇,心道準確來說, 是一台還沒有修好的語音助手。
這個男生真的很孤獨……
*
過了幾天,海添的百合花枯萎了,進了垃圾桶。
但花店店長知道後, 又送了他一束花, 那是一束明黃色的菊花, 海添抱著它, 臉色也被映襯的仿佛陽光落在了臉上。
店長輕拍了一下海添的肩膀, 寬慰他:“在他出殯的時候,我想你會需要的,送他最後一程吧。”
海添再來到醫院, 走到霍格病房那一層, 這次沒有了保鏢看守。
樓層裡,霍家人在走廊上吵的不可開交。
“霍格那個瘋子,他把一切都捐了出去, 一分錢都沒有給我們留!”
“我已經想辦法派人去查,可是連角落裡芝麻大那麼一點資產都被捐贈出去了!”
“霍格他這個混蛋!我的公司正需要一筆錢周轉呢, 我還以為可以撈一把,現在怎麼辦?”
海添被他們的陣仗嚇到了,後退一步,不小心發出了聲響。
一個女人發現了他, 讓人把海添帶到自己麵前來。
正是上次和海添搭話的那個女人,她表情猙獰,自己已經調查清楚了,霍格和這個男生並沒有交易關係。
不過……
霍格臨死之前打算做善事,免得死後下地獄?他做夢!
海添小聲說:“我來祭拜一下霍先生,請問他的遺體……”
女人嘶吼著說:“早就火化了,今天入土!”
他們在這裡爭吵,沒有一個人前去告彆霍格。
女人有些病態地看著海添,看著對方手中的花,咬牙切齒地說:“我看你也彆去祭拜霍格了,他給你開了空頭支票,他都死了,還怎麼把你推薦給慈善基金?就算有人看在他生前的名聲,願意幫你,你以為霍家其他人會坐視不管!”
她一想到這件事情就惡心。
明明霍格手段毒辣,臨死卻又偽善起來。
女人陰沉地笑起來:“我調查過你,你叫海添是吧,你給我聽好了,隻要有我在,霍格給你的推薦就彆想成功。”
海添最後被帶走。
他腦袋嗡嗡作響,資助的可能沒了?
海添心低落下去,身後的霍格看著他,對係統說:“他隻是在意我的資助。”
霍格看著海添手中的菊花,心道恐怕要被扔掉了。
但是海添沒有,他想了想,跑去護士站那邊旁敲側擊,大致知道霍格可能被葬在哪裡的陵園,是一位護士偷聽到的。
那處陵園很遠,打車過去太貴,霍格便眼睜睜看著海添抱著一束菊花坐上了公交車,輾轉等車換乘,最後花了三個小時在日落之前到了陵園處。
他進不去。
海添孤零零地站在陵園門口,看守陵園的大爺聽說他想找今天下殯的墓,歎了口氣:“我還以為那個人沒朋友了,孤零零的,就兩個人送骨灰盒過來,說是生前吩咐不用大張旗鼓。”
不過話是這麼說,今天真的就沒人來,也挺心酸的。
“你是他的朋友啊?”
“ 是……吧。”如果要說自己和霍格有什麼相同之處,大抵就是都生病了,都在同一個醫生手下問診。
病友也算是朋友。
海添衝大爺笑了一下,遲早有一天自己也會死去,但自己和霍格不同。霍格比自己要幸運一點,他可以死在醫院的手術台上,會有人妥善安排好他的後事,最後骨灰會有人送到墓地裡。
海添知道對方沒有朋友……
所以這束花,海添非常想送到霍格的手中。
他彎腰將菊花放在了陵園的門口,而遠遠眺望著鼻頭發酸,埋在這裡麵的人,他們在冰冷的地下,無法在了解人世間的一切。
海添在為死亡這個話題而傷感,而共情。
海添回到住處,已經是深夜,疲倦地回到家裡。
海添走到桌子前麵,看著語音助手,說:“玫瑰,晚安,我太累了,我沒辦法給你講故事了。”
“如果可以的話,你把模式調整回來吧,你的伴侶模式……我想和人牽手,擁抱,親吻,相擁而眠,你隻是機器。”
霍格盯著海添,忘記了回答。
海添還疑惑,玫瑰為什麼沒有回答自己?
是壞了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 ,海添的手指忍不住地顫抖,他幾乎就要站不住。
霍格一直都站在海添的背後,見狀鬼使神差地說:“sir,我一直都在。”
許久之後,海添心情平靜下來,轉過身盯著霍格的位置,他自言自語說:“是不是腫瘤壓迫到哪根神經,我總覺得這房間裡有人在看著我?”
可他並不害怕。
海添心道,就算是幻想出來的畫麵也沒關係,在自己死之前可以擁有一個虛擬伴侶。
儘管這並不現實。
他走到霍格跟前,左右看了看。
霍格沒有動作:“他看到我了?”
【係統】:應該是大腦的幻想,不過您所在的地方氣場不一樣,氣場的異常會有極其微小的風。他視力下降之後,會對這一點更加敏感。
霍格放下心來。
海添左右看了看,他麵前有一團幻影,摸了一下又沒有碰到。
真的是視覺出問題了?
海添調侃說:“不會是玫瑰你真的變成人了吧。”
霍格在心中回答,不是,那破機器就沒修好過。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忽然海添踮起腳尖,輕輕地親了一下霍格的臉頰。
海添想,不親白不親,而後他躺到床上說了一句:“我想睡了。”
他似乎真的相信了有這麼一個人。
霍格愣愣地觸碰了一下剛才被親的地方,有酥酥麻麻的感覺,自己的靈魂體氣場被親吻了。
他站到海添的床邊,看到男生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後尷尬捂住眼睛:“我在做什麼啊,把眼中看到的陰影幻想當成伴侶……關鍵是還比我高那麼多。”
明顯是個男的。
海添又自我反駁:“不不不,女孩子高挑一點也同樣好看。我還親了。”
海添看著那團陰影站在床前,沒有害怕,沒多久隔壁的租客來敲門。
租客臉色不好,但語氣還行:“房子隔音效果差,我有精神緊張,總聽到你這邊在說話,什麼親不親的,年輕人火氣旺,你要是睡不著,紓解一下,保準你一覺睡到大天亮。”
海添連忙說抱歉。
租客表示能理解。
“年輕人嘛,我懂得,不過我沒想到你喜歡男的,總聽到另外一個男的聲音。”
“沒有沒有,那是……”海添要辯解,但租客轉身就走了。
海添塌了肩膀,無奈地說:“那是語音助手的聲音啊。”
海添關門後,去洗了個澡,玻璃門上倒映著他隱隱約約的身形。
霍格坐在床邊,死死地盯著那道身影,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海添洗完澡出來後,看到那陰影坐在自己床上,也走過去,盤腿坐在床上。
他幻想著這就是自己的愛人,眼睛彎彎笑著說:“等我的病好了,我要努力賺錢,我們去住更好的地方!”
海添大大地張開手比劃了一個長度,興奮地說:“我特彆想要在陽台上種很多花,再養很多隻貓,最好再開個貓咖。”
海添繼續往下說:“我幻想的你有這麼高,多半是男人,我們不能結婚不能生孩子,不過也沒關係,是不是可以領養啊?我想領養一個可憐的孩子,然後送對方讀書上學,考上好大學,然後找好工作。”
海添拿出手機,忍不住打字搜索。
搜索結果出來後,海添看了一分鐘,看完之後表示:“好像不行……那算了。”
霍格就坐在海添的麵前,他順勢看了一下海添的瀏覽器搜索記錄。
——腦瘤從中期發展到晚期,一般多長時間?
——腦瘤能治好嗎?
——腦部腫瘤能活多久?
——患上腦瘤之後,需要注意哪些方麵?
——腦瘤開刀一般需要多少錢?
——手術費,醫保可以報銷多少?
——怎樣快速打工賺錢?
——是否能申請愛心捐款?
——貸款利息一般是……
就顯示最新十條,每一條都是和病情有關。霍格第一次感覺到普通人對死亡的畏懼,和在死亡之前的掙紮……
他抬頭看著有些氣餒的海添,意識到這個人是真的快死了。
霍格偽裝成語音助手,緩緩開口:“你剛才說,你想要養貓。”
海添點點頭:“特彆想。”
話音剛落,窗戶外麵傳來了貓叫聲,海添疑惑地看過去,那是一隻橙色的小貓,似乎和自己的母親走散了,趴在窗戶上露出粉嫩嫩的小爪子。
【係統】:主人,按照您的命令,這是我找來的貓。
霍格還算滿意。
海添走到窗戶邊上,趴在玻璃好奇地看這個突然竄出來的可愛小家夥。
霍格見海添看了很久,始終沒有打開窗戶把小貓抱進來。
霍格想問問,但語音助手是沒辦法看到貓過來,並且對主人提出這個問題的。
最後霍格隻能看著海添目送那隻小貓遠離。
海添自言自語地說:“剛才窗邊,來了一隻小貓。”
霍格終於找到話題,忍不住問:“sir,但是我沒聽見接下來的貓叫聲,你沒有收留它。為什麼你不放它進來?你剛才說了特彆想種花,養貓,開貓咖。”
海添搖搖頭,側頭看向桌麵上的機器,他輕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我貓毛過敏,所以我才說特彆想。”
隻能特彆想,而不能做。
*
海添接下來幾天的生活都過得不錯,按部就班,他每天幾乎隻會去固定的地點。
至於慈善基金那邊的捐贈,也在霍格的意料之中,直接被霍家人給打斷了。
霍格在處理霍家遺產這件事情上,他做的非常絕,一點都不給那些吸血鬼親戚和所謂的朋友留任何的機會。
他不但將所有的財產捐贈出去,之前還花了大功夫,謀劃了很長的時間,想儘辦法讓那些人旗下項目變成空殼,或者無法支撐下去,資金鏈斷裂。
有些人手腳不乾淨的,想辦法瞞不下去,在一天天的潰敗中,遲早會被世人發現他們所做的那些惡事。
霍格要他們不但社死,還去坐牢。
事情做的很絕,導致海添沒可能擁有捐款。
而霍格的墳墓不被挖開,不被人鞭屍撒骨灰就謝天謝地了。
霍格提前讓係統留下一個空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