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在意死後肉身怎麼處理,但他也不能讓仇家快。
霍格曾經旁敲側擊問過海添,失去捐款心裡會失望嗎?
海添的回答:“會,意外嘛,還沒到手就沒了也不能說什麼失去。”
海添聳聳肩膀,淡然一笑:“已經習慣了。”
海添後來去醫院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視力,發現度數並沒有大幅度下降。
醫生問他幻視的事情。
海添指了指霍格站著的位置:“就是一團灰色的霧,像個健碩的成年男人。有時候能看見,有時候看不見,一直跟著我。”
醫生在診斷書上寫下病情。
最後安慰海添:“這可能是腦瘤壓迫神經造成的,如果陰影沒有變大,那就沒問題。”
當時陪同就診的霍格冷笑一聲。
忙碌了一天的海添回家之後,洗菜煮飯,但是他在桌子上多放了一雙筷子和碗筷。
正是霍格坐著的位置。
“我越看越覺得你像個人,像是來陪我的,我也給你準備一雙筷子吧。”
霍格看著那一副碗筷,手指輕輕蹭過筷麵,但卻沒有拿起來。
他不能。
他就這麼安靜地看著海添一口一口吃完了晚餐。
一碗紫菜蛋花湯,裡頭一個雞蛋,一點紫菜,就著一碗飯。
他早上在外麵買早餐,中午在店裡吃,晚上吃少點似乎也沒什麼問題,營養都還行。
但……霍格知道海添從來就沒想過減肥,他也不是單純地想吃簡單點。
他就是想節省點。
霍格再次思考死亡這個話題 ,沉默了很久。
直到海添收拾好碗筷,窗外傳來廣場舞的聲音。
樓下不遠的小廣場上,每天都聚集了不少人跳廣場舞。
人群分為好幾波,各自占據自己的場地,互不乾涉。
有自發組織的免費團,還有教練帶領教舞的團,但需要收費。
海添打開窗戶,他又把今天拿回來的幾大袋材料搬到桌子上,打開熱熔槍,一邊粘發圈一邊抬頭看窗外。
海添呢喃:“他們都說跳舞運動,鍛煉身體會好。”
“sir,從理論和相關研究數據來說,適當有效的運動,的確對身體好,所以你想去嗎?”
海添被霍格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他還有些沒習慣自己的身邊有這麼一個“語音助手”。
海添搖搖頭:“走過去,慢慢要十幾分鐘,溜達一圈再回來,整個過程起碼半個小時以上,我還不如在這裡做我的手工品。”
海添以前想過過去擺地攤,可惜這附近,最熱鬨的就是去廣場。
而廣場上都是一些附近上了年紀的人,自己又下班晚,等他出趟買一些小東西,幾乎上廣場上遊玩的群體就沒什麼顧客市場了。
海添和語音助手閒聊著。
海添感覺做工太久,腰酸背痛起來活動了一下。
“對了,玫瑰,你有曲庫嗎?放一首歌來聽吧。”
霍格隨意讓係統放了一首。
但那是一首舒緩的鋼琴曲,原曲是一部音樂劇裡麵的,男女主角被殘酷的現實打擊,分彆之際二人共舞。
海添還以為它會放廣場舞曲,轉念一想,原主人是一位小姑娘,曲庫裡全是廣場舞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海添剛好聽過看過,他小時候父親帶著他轉過幾圈,據說父親就是靠著跳舞撩到了媽媽。
父親曾經想讓他學藝術,當然隻是想想。
海添朝霍格伸出手,他依舊無法摸到什麼,如果是自己的幻想,倒也算是生活中不錯的一抹調劑。
“你會跳嗎?”海添說,“我教你吧。”
霍格並不會跳,他隻是被海添帶著,自己的腳步一直非常淩亂地走動著。
霍格頷首垂眸,一直望著臉上帶笑的海添,對方笑的很開心,這樣的笑容似乎也感染了他。
霍格的嘴角也上揚起來。
霍格不會累,但是海添跳累了,原本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但看了看桌子上還有一堆發圈,等著明天交貨,他打著哈欠,繼續做。
霍格站在背後看了他一眼,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霍格命令係統:“把剩下的東西全部弄好。”
係統領下命令。
處理完畢之後,係統又說:“主人,你是打算幫他嗎?但是我們現在的狀態,隻能做一些微乎其微的小事,我們無法捏轉他人的性命長短。”
霍格聞言,微微蹙眉,輕聲問:“給他錢呢?”
【係統】:他現在隻有兩條路,一籌夠錢進行開顱手術是,因為高風險死在手術台上;二,沒有籌夠錢,無法進行手術,最後病死。前者生存時間短,後者時間長。請問主人,你想給他選擇哪種結局?
“……”霍格攥緊了拳頭,輕聲說,“算了。”
*
往後的日子,海添的生活似乎有了盼頭。
他把語音助手當成陪伴,還有一個幻想出來的人。
每天下班回家做做小工,和助手聊聊天。
炎熱的夏天很快過去,短暫的秋天一瞬而過,氣溫急劇下降。
阿姨給海添寄來了一箱子他本人的厚衣服,說這裡不比家鄉暖和,衣服要早準備。
花店暫不需要人手,海添又另外找了一份發傳單的工作。
霍格站在他旁邊,看著那隻玩具熊給路人發傳單。
他讓係統把附近的遊客,有意無意往這邊引導,海添發完的速度極快。
霍格眯了眯眼睛,自己可以給海添錢,但卻無法說明原因,讓他去享樂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霍格煩躁這種不能掌控一切的感覺
海添下班回家,坐上自行車準備走,有兩個女生湊上來要聯係方式。
霍格在海添的旁邊瞪著她倆。
年紀輕輕的,還是個學生,不學學習學早戀,不學好。
結果她倆的手機怎麼都開不了機,海添也沒要聯係方式,而是一人給送了店裡多的小熊氣球。
海添笑著說:“我有對象了。”
儘管隻是自己眼中的幻影。
海添轉身離開,女生看著他的背影,隱約看到那個穿著白色加絨衛衣的男生旁邊出現了一個比他高大半個頭的男人,兩個人並肩走著。
畫麵一閃而過。
“我剛才好像眼花了。”
“我也是。”
海添一直沒有湊齊手術費,就算湊齊了,他也拿不出後續住院費用護理費用。
比起手術,他開始期待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下雪。
海添對語音助手說:“我住的地方在南方,我特彆想看雪。我想在這裡熬到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時再死。”
可惜冬天還早。
國慶節那幾天,海添還是回了一趟老家,是阿姨要過生日了。
老家住所在一棟老式的樓裡,聽說快拆遷了。
霍格以為海添和家裡關係不好,但情況沒他想的那麼糟糕。
海添拖著行李箱回家,一回家就被一對龍鳳胎娃娃抱住,奶呼呼地喊哥哥親親。
一個初中生男孩看到他,笑著問:“哥,你可算回來了,明天陪我去打球吧,還有我給你認識我的同學們。”
隻有阿姨兩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海添眼神示意,讓她彆說自己的病情。
晚上,海添和小弟弟睡在一塊。
旅途疲倦,海添哄睡了奶娃娃後,很快就睡著了。
霍格圍觀了家裡的相冊,也了解了海添的身世。
海添的原生父母恩愛有加,知識分子,兩個人性格也好。
兩個人很疼孩子,海添可以說是在他們的嗬護下長大。
後來海添媽媽生大病,花了不少錢但無濟於事很快過世,海添爸爸帶著孩子一蹶不振。
後來海添爸爸遇到了第二任妻子,阿姨心地好,對海添也好。
她從來不會讓海添徹底遺忘母親。
海添爸爸是海歸,在一家教育機構教英語,平時接翻譯工作。
工資不錯,生活上沒有任何拘謹,他會讓海添學習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也會在閒暇時光,陪海添去打球去學畫畫彈琴。
後來海添爸爸車禍去世,還沒找到肇事司機,搶救無效,一切來的也是那般突然。
當時的海添正初三會考。
他考上了重點高中,阿姨帶著他一起生活,失去了頂梁柱,加上要對為了過規劃。
海添也開始抽空打零工。
阿姨在他高二時再婚,丈夫帶著和前妻的孩子,人非常好老實巴交,對阿姨很好,工作還行,幾乎把所有的錢都給她管。
就算阿姨想幫襯前夫的兒子海添。
丈夫甚至還給海添存了一筆上大學的錢,說是家裡出個大學生不容易。
海添高三時,阿姨生下丈夫的孩子,一對龍鳳胎。
可……不久,丈夫也出事了。
幸福和不幸的人太多,海添隻能寬慰自己比自己慘的人還有不少。
海添高考前體檢時,總覺得那段時間頭暈的厲害,去醫院檢查發現病情。
之後他考上了大學,捏住錄取通知書,卻沒有去……選擇輟學了。
無論是學校所在城市的物價,學費生活費,以及其他開銷,他都負擔不起。
重點是要兼顧學業,也就沒有時間去賺錢。
他就是撐到了大學畢業,畢業後找一份好工作,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在死之前賺到讓阿姨衣食無憂的錢。
而當時阿姨撫養年幼的弟弟妹妹都需要錢。
海添想等自己如果這幾年病好了,也還年輕,再考一次,去學習大學專業知識,拿證書。
他選擇了放棄,讓阿姨拿著教育存款過難關,自己選擇外出打工。
霍格沉默地坐在沙發上。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海添生活貧困卻依舊善良,對其他人懷抱信任,對生活充滿希望。
他從小到大遇到的每一個人都非常善良,沒有人教壞他。
無論是爸爸媽媽,還是阿姨繼父,弟弟妹妹……如果沒有那些意外,這個人是在蜜罐裡長大的。
會第二門語言,會音樂舞蹈,以前愛打籃球,成績好,長相端正漂亮,身形修長。
他什麼都好,就是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