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尚未降臨,天邊的火燒雲彤紅連綿。
直到周予白驅車趕到春曉閣,站在朱漆大門前,還仍舊想著校門前的那一幕。
“予白,怎麼不進去?”
周予白聽到陳伯寒的聲音,回身看到對方從司機手裡接過一個油紙包的方形東西,用紙繩捆著,拎在手裡,正走過來。
周予白上前,恭恭敬敬道:“舅舅。”
陳伯寒頭向後微仰一些,細細打量片刻,五味雜陳地感慨:“我們予白這麼高了,這要真走在路上,一猛怕是都不敢認。”
周予白彎著唇角:“舅舅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陳伯寒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他,周予白雙手接過去:“謝謝您。”
陳伯寒深吸著一口氣,指著他點了點:“你啊——”
周予白擰了眉,審視自己剛才的行為,沒覺得有哪裡怠慢了長輩。
陳伯寒負手往前走,嘴裡的話是悵然若失的:“跟舅舅生疏了。”
沒等他回答,陳伯寒繼續道:“這家雲記的綠豆糕,你最喜歡。以前你媽說甜,不讓你吃,每次我偷偷買給你,你都高興得不行。”
周予白提著繩子看,油紙上楷書寫著“雲記”兩個字。
年少時的回憶恍然浮上心頭,像眼前這泛黃的油紙和朱門上暗沉的舊漆。陳舊又厚重的東西最是能壓在心上,帶來回不去又丟不開的心緒。
那時候陳家也是有頭有臉的豪門大戶,陳家人小聚最喜歡來春曉閣。菜色是其次,陳茉如更喜歡這裡的古風腔調,和名家燒製的小碟小碗。
陳茉如嬌生慣養長大,是個講究不肯委屈自己一點的大小姐。陳家一眾人也慣著她,向來是要什麼給什麼。
唯有一件事,沒順著她的心。——讓她嫁給周琛。
當年以為是嫁給了門當戶對,甚至仔細算來是高攀了的富貴姻緣,卻沒想最後讓她落得守寡至今。
其實周琛不在後,陳家人便讓陳茉如回娘家,一方麵心疼她,年紀還那麼輕,若是能再遇到合適的人,不是不能再嫁。一方麵陳家那時遇了難,陳伯寒焦頭爛額的到處融資,陳茉如手裡有周琛留下的資產。她肯出手幫忙,陳家興許不會一蹶不振。
都
想著陳茉如對周家感情不深,是不願留在那的,卻不知為何,原本說好把手裡股份變現給陳伯寒應急的陳茉如,臨時變了卦。
並且她還非要留在周家,住在新婚時周琛置辦的宅子裡,受著那份本就是利益下結合,一個人已經不在的空殼婚姻至今。
也因為此,陳茉如和陳家從此鬨僵,足足九年,到今天,借著周予白回國,才又坐在一起吃上一頓飯。
還是早年陳茉如最愛的“花落”雅間,不過物是人非,陳家隻來了陳伯寒一位。
“你媽媽不願來,我說要見你她才——”陳伯寒推門,話頓在了喉嚨裡。
雅間裡,陳茉如背對著她們,正趴在木質露空雕刻的窗台上,托著腮逗弄金魚。聽到聲音她回頭,嘴角還帶著愜意地笑,那份不諳世事的眉眼像極了她少女時無憂無慮的模樣。
可也隻是轉瞬,陳茉如愣了愣,笑意沒了,有點生疏地看著陳伯寒說:“你們怎麼一塊到的?”
“我在門口碰到的予白,就一道進來了。”陳伯寒笑笑,輕推著周予白,“快點入座,你媽媽等久了可是回回都要發脾氣的。”
陳茉如視線彆到一邊:“我也是剛到。”
周予白在這裡輩分最小,自是得他斟茶遞水。原木餐桌上砂壺裝著茶水,他拿起來,心裡咯噔一下。
茶壺是空的。
陳茉如應該是早早就到了,早到這一壺茶都被她喝空了。
她母親的心思還是這樣,掩不住,隻要旁人稍留人就會發現。周予白沒拆穿,又去換了一壺新的。
飯菜是周伯寒選的,席間吃得很安靜。三人聊得話不多,大都是圍繞著周予白。
“你眼睛的事,我還是聽彆人提起的,你媽連這個都沒告訴我。”周伯寒夾起胡蘿卜條,又沾了點麵醬,放進周予白盤裡,“這個對眼睛好。”
周予白看著沒動。
周伯寒又說:“你媽媽就這樣,讓她吃點胡蘿卜就跟要她命一樣。我以前就嚇唬她,說要是不吃就會變醜。”
“她肯定上當了吧?”周予白問。
周伯寒放下筷子,仰著頭笑得開懷:“你算是了解她!她啊,嚇得吃了一盤,第二天還吵著要吃,勸都勸不住,足足吃了半月!”
陳茉如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