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離開大蔭城之後,每到一個大蔭城附近的小城邦,就會進去采買一些食物,還有用品,用作於穿過壑德荒漠的儲備。
隻不過這些都不需要陸珠操心,她隻需要躺在馬車裡頭,好好地享受陸竹靈的照顧就可以了。
陸竹靈當然不是心甘情願想要伺候陸珠,哪怕她知道是陸珠說動了步梟,步梟才會決定把她帶著,她對陸珠的心中也沒有任何的感激。
陸珠越是表現得大方,陸竹靈越是覺得,這一切都是陸珠故意再步梟的麵前賣人情,因為陸珠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著路邊的乞丐。
或者說連乞丐都不如。
他們的行程還算順利,第一晚走到天黑,他們在距離大蔭城一百多裡外的一個小城邦外麵過夜。
他們並沒有選擇進入城邦,畢竟這麼多人,又帶著這麼多的禮物,無論到哪個城邦,哪怕是很小的城,也要按照禮節和對方的城主見麵。
而這些城主的款待,常常會變成過路的商人們,或是像他們這樣遠嫁的隊伍,丟掉性命的根本原因。
很多小的城邦不靠山不靠水,不能狩獵和打魚,就占據這片大陸地圖上的必經之地,變成專門搶劫過路人的城邦。
他們在野外露宿,黑塔的衛兵們和淮高城的衛兵們,分成很多組協作巡邏。
陸珠和步梟,自然就位於這些人保護的中心。
陸竹靈有一些扛不住長途跋涉,晚上過夜停下之後,就一直蹲在不遠處林子的水邊不斷地洗臉,乾嘔。
反倒是陸珠表現得特彆適應,她不像士兵們一樣在外頭風塵仆仆,坐在馬車當中一整天,連頭發都沒亂一絲。
從馬車上下來去方便,整個人走在荒山野嶺也像是走在城中的山石路,優雅而矜貴。
晚上的食物,是步梟親自切好了,放在托盤當中,送到馬車裡的。
陸珠坐在馬車的小桌子旁邊,非常有儀式感地抖開了一塊純白的餐布,鋪在自己同樣纖塵不染的裙子上,這才開始進食。
她雖然吃得很優雅,今天晚上吃了沒兩口就放下了。
步梟一看她就吃這麼一點,頓時開始緊張起來,因為陸珠一吃不好的時候,就會散發出一種讓步梟害怕的氣質。
“怎麼就吃這麼一點?是因為趕路難受嗎?”
“你如果實在難受的話,我們明天可以把行程再放緩一些。”
步梟已經在河邊洗漱完了,現在連頭發都濕漉漉的,透著一點涼氣,英俊又乾淨。
他抬起手碰了碰陸珠的臉,陸珠這一次沒有躲避,隻是看著步梟笑了笑。
步梟並沒有發現陸珠臉色,因為吃不好變得難看,可是又擔心食物不符合陸珠的胃口。
“如果這些烤肉你不喜歡,我讓人去給你找一些漿果回來……”
“不用麻煩了,”陸珠抓住了步梟的手。
捏了捏步梟的手:“我今天吃得很飽,都有一些撐了呢。”
“可你就隻吃那一點,”步梟看著盤子裡頭的食物,明明陸珠就吃了兩口。
陸珠搖頭對他笑:“不是的,今天我在馬車上一直都在吃。”
“可能是零食吃多了,”陸珠說:“這些食物你拿去吃吧。”
她抬手又摸了摸步梟的臉,彈幕看著步梟的臉又開始逐漸扭曲,在馬車裡麵暖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的醜陋。
陸珠說:“陸竹靈也沒吃東西呢,趕路讓她很辛苦,她今天一直在伺候我,讓我吃得很飽很舒服,你安慰她一下吧。”
步梟現在對陸竹靈已經徹底膩了,陸珠這麼說他下意識地皺眉。
他不想跟陸竹靈說話,越是跟陸珠在一起相處,陸珠的大方和善良,就越是襯托陸竹靈的卑鄙和自私。
沒有人不喜歡美好的品質,尤其步梟現在被陸珠完全迷住了,他覺得陸珠哪哪都好,每天隻是看到陸珠就覺得很滿足,這種滿足是跟陸竹靈上床都比不了的。
“我其實想跟你說,我答應帶陸竹靈出來,完全是因為你。”步梟難得端正認真。
“我並不想娶她,我也不喜歡她。”步梟抓著陸珠的手說:“我隻要有你就夠了。”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不光陸珠微微挑了一下眉,連步梟自己都愣住了。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而他的心中確實是這麼想的。
他天生在淮高城當中眾星捧月,步梟從不覺得自己一生隻會跟一個人在一起。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會和女仆廝混,在他的觀念當中,對女人並沒有忠誠這兩個字。
他站在一個能夠肆意玩弄彆人的地位,天生就低頭看人的人,他是不會放棄自己任何特權的。
步梟不屑於說出什麼隻有你一個人的話,去哄騙他身邊出現的任何女人。
但此時此刻,他是真的覺得,能娶到陸珠,他就不需要再有彆人。
步梟微愣之後就笑了,看著陸珠,他說:“我到今天,才知道什麼叫情難自禁。”
他又向前湊一些,半跪在陸珠的麵前,撫摸陸珠的臉,溫柔而纏綿。
可是他自己卻在融化,就像桌邊的蠟燭一樣,把和陸珠同一視角的彈幕,都給嚇得不敢直視屏幕了。
他們都在刷著:終於知道陸蘭是怎麼瘋了的。
這樣一個形容扭曲的人,這麼近的湊近自己,還毫無所覺得在說情話,會給人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可陸珠卻一直保持著那種詭異的鎮定,聽到步梟說這些話,輕笑一聲說:“真讓人感動呢。”
“可你不能這樣哦,”陸珠抬手扶住步梟扭曲的臉,看著步梟這樣子的眼神,比看著他好好的時候要柔和多了。
她勾著步梟,朝著自己湊近,貼著步梟的耳邊說:“你要聽我的話,我會給你獎勵。”
步梟腦子都不太清楚了,他雖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融化,在扭曲,在朝著馬車流淌下去,像一團被包在皮肉之中的腐爛的肉。
但他的腦子也不太能夠正常地思考東西了,被陸珠牽著鼻子一樣,引導著含糊回答:“我聽話……有什麼獎勵?”
陸珠側頭,親吻步梟扭曲的臉,她的嘴唇有一點血珠,在貼到步梟臉上的那一刻,步梟又開始像被按下了倒帶一樣,飛速恢複成正常的樣子。
“等我們結婚了,我再獎勵你其他的。”陸珠見步梟恢複正常了,就推開他,說:“我母親告訴我,一個淑女,必須將自己最純潔的一切,在新婚之夜交付給她的丈夫。”
“那將會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你說對不對?”
陸珠雖然說著這樣的話,可她的語氣卻滿含嘲諷,她的表情在笑,但眼中的冷漠能將任何看清的人凍傷。
“出去吧,我今天吃得太飽了。”陸珠懶洋洋地向後靠,說道:“去溪水邊找陸竹靈玩,不要讓她徹底對你灰心。”
步梟像一個完全被陸珠操控的木偶,聽了陸珠說的話。老老實實地端著盤子從馬車裡退出來了。
不過他雖然沒有辦法忤逆陸珠的意思,卻還有自己的意識的。
他並沒有像陸珠說的去水邊尋找陸竹靈,他剛才沒有撒謊,他真的打算隻跟陸珠一個人好。
陸珠實在是撐得慌,她說今天在馬車上吃了零食,可是彈幕根本就沒有見到她吃東西。
陸珠真的非常奇怪,她有時候每一頓都要吃,吃很多的東西,可是越來越瘦。
現在一整天一口東西也沒吃,但她躺在那裡摸著自己的肚子,彈幕震驚地發現,陸珠的肚子竟然鼓起來了。
而正在陸珠舒舒服服地躺著,因為吃得太飽昏昏欲睡的時候,外麵衛兵們刀兵相撞的聲音傳來。
人聲非常的吵鬨,陸珠哼哼唧唧翻了個身,並沒有驚訝的起來查看怎麼回事。
“你們是誰?!”
“過路商人……少騙人,你們是偽裝成商人…是不是城裡的人想搶東西?!”
“不是的不是的,”那個商人哆哆嗦嗦地說:“我們是去大蔭城參加交流會的……”
陸珠又翻了一個身,腿下麵騎著個東西,彈幕看著她的肚子又大了一點,像懷胎十月的快進版。
彈幕忍不住在陸珠昏昏欲睡的時候,悄悄討論了起來——
這個世界實際上是個恐怖本吧?為什麼走向都這麼詭異。
改造的可能我覺得一點都沒有了,豬豬實在是黑得太徹底了。
係統本來是一副老母親的樣子,現在它這個老母親都不出來了……
是因為失控了,它也控製不住了吧?
可憐的係統明明都要退休了,上個世界超前完成任務,這個世界看樣子要失敗了。
陸珠的肚子越來越大了……我有一些不好的猜測…
啊啊我真的好奇怪,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走向呀?
如果陸珠是個造物主,那她也是一個邪惡的造物主…
樓上快撤回!小心她把你拉進來哈哈哈
……
那條彈幕真的撤回了,彈幕上被他慫的笑成了一片。
陸珠懶洋洋地癱軟在柔軟的車墊上,白皙的皮膚,無害柔軟的眉目。
微微泛紅的臉頰,纖瘦的四肢…以及掩蓋在裙子下麵鼓鼓的肚子。
這讓她有一種美好和詭異結合的矛盾,像懷上了惡魔孩子的天使,非常具有視覺衝擊力。
她並沒有睡著,因此直播沒有關閉,彈幕能夠聽到,外麵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來。
“有怪物!有怪物衝出來了!好多人被吃掉了…被感染了!”
那個富商充滿驚恐的聲音從外麵傳過來。
“你是說大蔭城當中出現了怪物?可是我們早上的時候離開那裡還好好的!”
問話的人,聲音聽起來像是鬱山。
陸珠慢吞吞地坐起來,扶著自己的肚子,摸了摸,又舔了一下嘴唇。
然後打了個哈欠說:“吃飽了就好困……”
正聚精會神地聽著外麵,聽著那個商人哆哆嗦嗦形容大蔭城被怪獸襲擊的彈幕,還想再多聽一點,結果陸珠再躺下的時候,沒用上幾秒鐘就睡著了,直播直接就關閉了。
“懷了惡魔孩子的天使”在柔軟的馬車當中香甜的昏睡。
而外麵驚懼交加逃生的人,正在一群人的逼問當中,被迫回憶著今天他們遭遇的事情。
“早上的時候確實是好好的……可是就在你們的車架離開不久,突然間就有好多猛獸,從山林裡麵跑了出來,衝向了交流市集……”
“市集上大部分都是商人和平民,根本就沒有躲避這些猛獸的能力……”
那真是宛如地獄之門開啟的一幕。
數不清的猛獸衝進交流市集當中肆意撕咬,而大蔭城的獵人們,飛快地追擊而來,卻無論用刀劍還是弓箭,都無法殺死這些猛獸。
它們的身體簡直無堅能摧,就算被砍斷也能夠迅速黏合。光天化日之下,很多民眾看清了那些怪物的身體當中,根本沒有什麼血肉骨頭,全都是手指粗細,糾纏在一起某種血紅色的蟲子。
這些蟲子擁有肢體再生和黏合的能力,像水蛭一樣被切斷也能夠獨立保持活性。
很快大蔭城的士兵們開始用火攻擊,可是礙於交流市集中太多的商人和平民,這些猛獸又非常容易燃燒,貿然的射箭會燒死的根本不止這些猛獸。
獵人們隻能一邊廝殺,一邊護送著民眾撤離分散,而漸漸地,那些護送民眾的獵人,也開始被感染。
他們變成了怪物,最開始還能維持理智和怪物搏鬥,但很快,他們就會發出刺耳的尖叫聲,轉而對著這些民眾們,張開沒有獠牙,隻有蠕動的蟲子的巨口。
陽光之下,一切無所遁形,鮮血噴濺在貨物的攤位上,死去的人重新站起來。
他們扭曲著,蠕動著,尖叫著失去理智,撲向曾經和他們一樣的人。
人們到處四散奔逃。可大開的城門,逃走的不光是參加交流會的富商,還有怪物。
似乎隻是眨眼間,大蔭城就徹底淪陷。除去奔逃掉的那些人,大蔭城現任城主,下令關閉大門。
大部分怪物被高牆阻隔在了城中,火/箭和火油被點燃,活人的尖叫聲,和怪物的嘶吼聲,撕破烈陽普照的大蔭城,宛如誰悄無聲息地對著這座城,打開了一扇通往地獄的門。
城主陸齊生站在城牆之上,他身邊一麵放著火油燃燒的桶,一麵放著兩筐箭/矢。
他在機械而麻木地做著他這輩子最擅長的事情,射箭。
每一箭,都射在怪物的身上,引起一簇轟然炸開的火,比陽光還要刺眼。
可是來不及,也根本殺不絕。
箭簍箭矢不斷減少,他一箭射死了身邊異化的衛兵,他站在盛夏的烈陽下能曬死野貓的城牆之上,卻渾身冰冷。
他想起了陸珠說的那句話。
“你會成為一個好城主,你會活到這座城隻剩下你的那一天。”
陸齊生雙目赤紅地看向了陸珠他們車架遠去的方向,他的眼中有什麼東西在血管之中快速遊走。
他現在終於確定,大巫祝說的是錯的,他說女巫會毀滅一切。
但陸珠不是一個女巫,她是個惡魔。
“惡魔”在馬車裡麵睡得正香,突然被人拉著腳踝朝著馬車外拽去。
來人的力氣奇大,陸珠察覺到的時候,已經落入了這個人的懷中。
獸皮劈頭蓋臉地朝著她裹來,陸珠睜開眼,眼前依舊一片漆黑,正要叫喊,就感覺到抱著她的人速度極快地飛掠起來。
這種速度……陸珠張開要叫喊的嘴,又閉上了。
甚至放鬆了僵硬的身體,抬手摟住了來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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