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竹靈昏死過去之後, 她身後陸陸續續進屋的獵人們,都在問:“哪裡有怪物?”
歩梟也滿臉疑惑,最後還是陸珠看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陸竹靈說:“我妹妹說她在我的屋子外麵看到了, 我說可能是她眼花了。”
陸珠說:“但是她實在太關心我, 放心不下, 所以才去找了你們吧。”
一眾獵人聞言雖然有些生氣, 但也不好再說什麼, 就都先後離開了。
陸珠把昏死的陸竹靈拽進屋子裡, 送獵人們離開之後, 這才關上門。
關門的風, 帶動燭光輕晃了一下, 陸珠回頭,彈幕跟她的視角一起, 清晰無比地看到了站在屋子裡的歩梟臉皮下麵有什麼東西滑下來。
像滴落的燭淚, 但被臉皮給兜住了,堆在下巴上。
歩梟那張精致的眉目,變得無比可怖, 但是他自己還毫無所覺一樣, 問陸珠:“陸竹靈來找你做什麼?”
彈幕簡直像進入了某種不能發聲, 一旦出聲就會死去的恐怖片現場, 一個個在直播的另一頭看著歩梟“融化”。
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一陣陣的毛骨悚然,隨著陸珠不斷朝著歩梟走去, 他們的視角就像是電影院裡麵拉近的恐怖鏡頭, 不由自主地遠離屏幕。
屏幕上跟隨歩梟的視角,他已經整個人都要融化了, 很顯然他馬上就要變成怪物。陸竹靈沒能害得了陸珠,反倒把歩梟害死了。
可就在彈幕都以為這個世界男主角要徹底完蛋的時候, 陸珠走到歩梟的麵前,仔細欣賞了一下他現在的樣子。
陸珠明明是自下而上的視線,卻像是在俯瞰著螻蟻一樣,看著歩梟,臉上帶著滿意笑。
好一陣子,在歩梟融化到快要和陸珠一樣高,在他說出去的話聽不清楚音節的時候,陸珠才抬起手。
她的指尖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染上了一點血跡,晶瑩飽滿,透著如寶石一樣的鮮紅色澤。
她摸上歩梟融化的臉,那滴血就沾在了歩梟的臉上。
然後就像是某種魔幻的特效回放一樣,從歩梟沾染了血色的那一點皮膚開始,漸漸擴散向四周,他融化下垂的皮肉重新向上生長回去。
他的骨骼和肌膚在吸取了陸珠指尖上的血之後,重新支撐住了他的人形,他俊美的眉目在滾動重塑的肉瘤之中重現,他的口齒重新清晰。
他在說:“無論陸竹靈說了什麼,都不要相信,她的心機太深沉了,你不要被她騙了。”
到歩梟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徹底恢複正常的樣子。彈幕看著他額角最後一點鼓起的筋脈悄悄地縮回去,他擔憂地朝著陸珠邁了一步,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多麼可怕的事情。
“陸竹靈她……”
歩梟還要再說什麼,陸珠指尖輕輕點在歩梟的唇上,對著他說:“噓。”
“真正的紳士,是不會貶低和他共度春宵過後的姑娘的,”陸珠說:“我不希望我未來的丈夫,是個那樣卑鄙又沒有擔當的人。”
歩梟咽了口口水,他嘴唇動了動,但沒有說話,滿臉羞愧。
陸珠把手指拿開,上麵的血跡已經徹底被吸取了。
陸珠撚了撚指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陸竹靈,這才又說:“我妹妹已經知道錯了,她今天就是來道歉的,你剛才喝的那半碗芝麻甜羹,就是她精心熬製送來的。”
“我不怪罪她算計我們,因為她命太苦了,隻是想要過得好一點。”陸珠說:“我已經原諒她了。”
“你剛才也喝了她的芝麻甜羹,你也應該原諒她。”陸珠看著歩梟說:“我知道,你不是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你可以帶著她。”
歩梟本來想要辯解,將一切都推到其他人的身上,這一向是他擅長也經常做的事情。
很小的時候,無論是打碎了什麼,或者闖出了什麼禍事,他也都會推給他哥哥。這種事情歩梟駕輕就熟。
不過他沒有想到,沒等他開始狡辯,陸珠就已經原諒了陸竹靈,甚至還讓他也一起原諒陸竹靈。
“在你沒有來大蔭城之前,我父親說,如果你選中了哪一位淑女作為妻子,就將我作為白送的那一個讓你一起帶走。”
“萬幸現在你選中了我,但是陸竹靈她很愛你,”陸珠看著步梟,眉目溫柔異常,此刻像一個無比寬宏大量,連丈夫都能跟彆人一起分享的賢妻。
“陸竹靈和我一樣,從小生活的都很差,我理解她做的事情,她還年輕,她已經意識到錯誤了我們應該給她一個機會,你說對不對?”
“把她一起帶去淮高城,如果你想娶她,她可以給你做妾。”
陸珠說:“如果你不想娶她,就把她留在你的身邊做一個伺候你的女仆。”
“都隨你高興。”
步梟萬萬沒有想到,陸珠竟然沒有在意他和陸竹靈之間的事情,還讓他把陸竹靈一起帶回去留在身邊。
歩梟一時之間都有一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看著陸珠,看著陸珠這一張溫柔無害的臉,抬手將陸珠摟進懷裡。
“你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麼善良?”
步梟說:“你是我這一輩子,遇見的最美好最善良的姑娘,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步梟信誓旦旦,將陸珠摟得非常緊,親吻她鬢邊的頭發。
不過就在他要順著陸珠的額頭親吻到陸珠的鼻尖的時候,地上躺著的陸竹靈突然間尖叫著坐了起來。
她剛才看到步梟拿著那個摻雜了陸黎誌骨灰的芝麻甜羹的湯碗,很顯然是剛剛喝完,被嚇得昏死了過去。
全毀了。一切全都毀了!
陸竹靈嚇得連昏死過去,也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又被活活嚇得醒了過來。
醒過來的第一眼,她就看到了陸珠和步梟正在親熱,就站在她麵前的不遠處。
陸竹靈心中崩潰難言,抱著自己的頭一個勁兒地尖叫。
陸珠和步梟一起看向她,陸珠的臉上帶著淺笑,步梟則是皺著眉。
“你鬼叫什麼?”步梟朝著陸竹靈走了一步,把陸竹靈嚇得直接手腳並用的後退。
一直到她的後背抵在了牆邊上,退無可退,她才驚恐地瞪著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步梟還好好地站在她的麵前。
陸竹靈猛地看向了陸珠,陸珠也好好地站在那兒。
堪稱和善地看著陸竹靈,說道:“我可愛的妹妹,你不用害怕,我和步梟都已經原諒你了,我們打算等到明天帶著你,一起離開大蔭城。”
陸竹靈開始搖頭,她瘋狂地搖頭,她不敢相信,陸珠和步梟竟然安然無恙。
陸竹靈靠在牆上神色驚恐,她想到她摻雜在芝麻甜羹裡的,陸黎誌的骨灰。
那是屬於怪物的灰燼,陸黎誌就隻是被咬了一口,就已經變成怪物,吃了怪物的骨灰,陸珠和步梟怎麼可能沒事?!
但事實擺在眼前,陸竹靈就算不敢相信,也不得不信。
陸珠走到陸竹靈的身邊,伸手把陸竹靈從地上拽起來。
陸竹靈雖然害怕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可是在她意識到怪物的骨灰沒有作用後,她很快也表情抽搐一樣笑了起來。
“姐姐不生我的氣就好了……”陸竹靈眼神躲閃,根本不敢像平常一樣,直勾勾地看向站在她不遠處的步梟。
步梟看著陸竹靈,其實對於她那股新鮮勁兒過了之後,現在是真的沒什麼好的觀感。
尤其是今天晚上,步梟覺得陸竹靈一驚一乍,簡直像個瘋子一樣。完全沒有陸珠那樣無論麵對什麼樣的情況,都表現得溫柔又沉靜。
陸珠才是真正的淑女。
不過就在步梟和陸竹靈快要兩看相厭的時候,陸珠拉著陸竹靈,走到了步梟的身邊。
然後一隻手拉起了步梟,一隻手拉起了陸竹靈,把兩個人的手按在一起。
“既然你跟著我們一起走,那我們之後就是一家人。”陸珠說:“一家人之間不應該有嫌隙,你們之間的誤會,也是時候該解開了。”
陸珠看著兩個人,把他們朝著門外推:“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對彼此說,在明天出發之前,我希望你們兩個能夠重歸於好,然後我們一起上路。”
步梟並不想解開什麼嫌隙,他對陸竹靈的判斷並沒有冤枉陸竹靈。
他開口叫陸珠,對陸珠說:“我沒有話對她說,我有話對你說……”
陸珠此刻像一個按頭怪一樣,一臉不讚成地看著步梟。
那樣子簡直像是想要把步梟和陸竹靈這一對小垃圾,揉一揉捏在一塊兒。
陸珠說道:“作為一個城主繼承人,你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尤其是對自己的女人。”
陸珠對步梟說:“我相信你會是一位非常好的丈夫,能夠處理好你所有妻子之間的問題。”
步梟要說的話又被陸珠給噎回去了,陸珠已經推著他和陸竹靈出了門。
“你們好好聊一聊,我已經快到睡覺的時間了,就不多陪你們了。”
陸珠把兩個人像扔垃圾一樣推出門,就把房門給關上了。
陸竹靈雖然也非常震驚陸珠為什麼會突然轉變,可是這個機會竟然已經送到了她的手中,她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如果不能跟步梟一起離開大蔭城,那接下來等待她的,就是偷竊大巫祝的藥,被絞死的下場。
既然吃了那怪物的骨灰,並沒有任何的作用,步梟現在還好好的,又被陸珠推回了她的手中,她必須緊緊抓住!
陸竹靈在陸珠將房門關上之後,直接抱住了步梟,做出那一副她最慣常做的梨花帶雨的楚楚可憐模樣,無論步梟表現出多麼厭惡她都不鬆開手。
她以為她抓住了自己的命運。
可是陸竹靈根本就不知道,這峰回路轉又回到她手中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命運。
陸珠把兩個垃圾扔出去,就去洗漱了,彈幕都非常震驚,為什麼陸珠的血能夠讓怪物恢複正常的樣子——
雖然我知道這單元是造物主,可是陸珠她怎麼知道自己的血會有用?
之前我看到陸珠把自己的血混在給屠烈的解藥裡麵,是不是就是這個作用?要不然屠烈從州山林殺出來找陸珠,中途肯定和那些怪物廝殺了,他為什麼沒有被傳染?!
剛才真的把我嚇死了,我以為豬豬她要拿自己賭呢。
我不太理解他為什麼要把陸竹靈和步梟又湊在一起,多惡心人呢?
我已經沒有辦法猜出豬豬的意圖了,我現在整個人都在自我懷疑,懷疑到連我自己的懷疑我都覺得是錯的……
這個世界真的是撲朔迷離,係統呢?係統出來解釋一下吧,還能玩得下去嗎。
這個世界最後很難改造成功吧……
那豬豬還會死嗎?
改造不成功係統會將她抹殺吧?
我人已經傻了,我就看著吧……
……
陸珠洗漱好,就睡覺了,明天要啟程,離開大蔭城去往淮高城。
但這並沒有影響到陸珠哪怕一星半點,她準時躺下睡覺,直播如期關閉。
陸竹靈用儘渾身解數,到底是讓步梟對她的厭惡削減了一些。
隻不過陸竹靈一夜睡得並不安穩,哪怕是躺在步梟的懷中,哪怕是她自認為已經抓住了屬於她的未來。
可是陸竹靈的夢裡全都是噩夢,她甚至夢到步梟變成了怪物,清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步梟的一瞬間,陸竹靈也不知道是眼花了還是怎麼,她發現步梟的臉扭曲了。
所以陸竹靈又開始尖叫,尖叫著從床上摔到了地上,然後把步梟吵醒了。
步梟皺著眉坐起來,因為陸竹靈大清早上的表現,又開始厭煩她。
陸竹靈徹底清醒,看到步梟的樣子好好的,這才又去討好步梟。
可惜步梟不買她的賬了,厭煩地將她推搡到一邊,就穿好衣服去找陸珠了。
陸珠已經洗漱好,換好了趕路的衣服,這個時候正在朝著飯堂走,在半路上碰到了步梟。
步梟笑著朝她走過來,張開手臂要擁抱陸珠,陸珠笑著躲過,對他說:“我急著去吃東西,現在很餓。”
步梟的懷抱落了空,他跟在陸珠的旁邊,和陸珠一起去飯堂,小聲地問她:“你是不是因為陸竹靈的事,生我的氣了?”
“你在說什麼?”陸珠看著步梟:“我為你高興還來不及。”
“你將來是淮高城的城主,你注定不可能一生隻有一個妻子。”
“既然你總是要娶彆人的,那還不如娶我的妹妹。”陸珠對步梟說:“這樣至少我們姐妹之間,可以相互照應。”
陸珠很輕易地說服了步梟,隻是也很巧妙的一上午都沒讓他碰到自己一根手指。
連彈幕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陸珠對步梟的嫌棄,可陸珠越是這樣,步梟越是像條狗一樣圍著她轉。
吃過早飯衛兵隊開始整隊,十幾輛馬車,在城主府的外院依次排開。
為首的那一輛就是陸珠和步梟這對新人的馬車。
陸齊生親自送他們出城,穿過大蔭城的交流集市,陸珠看著這些來自各個城的商人們,和大蔭城的民眾們相互交流,互通有無,眯著眼睛笑得很開心。
步梟並沒有坐在馬車裡頭,他此刻騎著馬和陸齊生並排,在馬車的外頭。
彈幕看著陸珠笑得這麼開心,全都有些害怕,每一次陸珠笑得越燦爛,發生的事情就越可怕。
而跟陸珠一起坐在馬車裡頭,扮演女仆角色,給陸珠端茶遞水的陸竹靈,此刻開心才是從心底裡透出來的。
她終於能夠擺脫大蔭城,擺脫妓/女的女兒這個身份。
跟在步梟的身邊,就算步梟不娶她,到了淮高城之後,她總有辦法過得比以前好。
車隊慢慢行駛出了大蔭城,來送他們的獵人族,還有陸珠他們的淑女姐姐們,和陸黎誌還活著的那些老婆們,都在大蔭城的城門口停住腳步。
過往的百姓有一些聚攏過來,商人們也朝著這邊側目,陸珠挨個和她不算家人的家人們擁抱告彆。
然後被步梟扶著上了馬車,上車之前,陸珠轉頭看了一眼,擔任護送他的黑塔衛兵頭領鬱山,正在和羅堅壁笑著不知道說些什麼,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
今天陽光正好,一切暴露在陽光之下的東西,都看著那麼溫暖而鮮活。
陸珠站在馬車的車轅上,最後看了一眼沐浴在陽光之下的大蔭城,看著熱鬨的交流集市,然後毫不留戀地鑽進了馬車當中。
馬車裡麵很寬敞很大,能坐著能躺著,墊子非常的軟,還有一個小桌子,陸珠在裡麵待得還算愜意。
因為從大蔭城到淮高城,足足要走上十幾天,尤其是帶了這麼多的陪嫁禮,衛兵們的腳步會比來的時候慢一倍。
路途遙遠,他們帶了很多的食物,好在這個時候正是盛夏時節,路過的山林也能夠提供給他們新鮮的獵物。
終於開始趕路,他們如果要從大蔭城去往淮高城,需要先走旱路,穿越過壑德荒漠,再乘船而下,從水路抵達淮高城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