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成姆媽每天進進出出,看著他們家那個曾被樹枝壓塌過的廂房,怎麼看,成姆媽心裡怎麼不安。成姆媽現在猜那個廂房屋頂應該是被女郎那個叫“時雨”的江湖朋友補好了,但成姆媽心裡嘀咕,不太信任那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
這兩日戚映竹的身體看著好些了,成姆媽就抽空,去山下請了木匠來,修葺一下他們家的廂房屋頂。
外麵興土木,怕塵土讓女郎咳嗽,寢舍門窗禁閉,戚映竹坐在屋內安靜寫字畫畫,寥寥聽到屋外成姆媽的大嗓門吆喝。戚映竹因自己身體差而不能出門,心中略有歉意,是以她雖然在寫字,卻也一直側耳聆聽著外麵的動靜。
戚映竹聽到姆媽扶著竹梯讓人爬上去的聲音,隔著窗,她聲音細弱輕柔,如清潺溪流:“姆媽,一會兒把家中從滇地得到的‘女兒茶’泡給幾個師傅嘗一嘗吧。”
幾個乾活師傅一聽就知道這是好東西,當即熱情起來:“女郎真是太客氣了。女郎這般心善,日後會有福報的。”
成姆媽聽到她這般大方,不由地心疼。她心裡嘀咕女郎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日後要找機會好好跟她說一說。但是戚映竹已經許出去的話,成姆媽隻好應了。
過一會兒,戚映竹聽到外頭的喧嘩聲。她不由放下書卷,披衣走到門前,聽到外麵人說著:“找到了找到了。”
“老嫗,你們家屋頂上怎麼有個木匣子?我們該不會翻到你們家藏著的什麼傳家寶吧?”
成姆媽奇怪:“什麼?幾個後生胡說――我們家哪來的傳家寶。”
那屋頂是時雨翻過的,隔門傾聽的戚映竹不覺心中一動。她心臟因此跳快了兩下,被自己捂住,強行鎮定下來。過了一會兒,成姆媽果然來敲門。戚映竹迫不及待地開門,就讓人進來。
成姆媽才抬起手,手還沒敲到門上。她無言地看一眼戚映竹,戚映竹睫毛閃爍,紅著臉移開目光。
戚映竹:“我看看是什麼。”
她打開這個自己沒有見過的木匣,本以為會是時雨悄悄藏起來的一點兒零嘴、零花錢之類的。她心中揶揄,還想著拿這個回頭調侃時雨。然而匣子一打開,塵土飛濺,戚映竹捂著帕子咳嗽兩下,目光卻凝住了。
一隻雕著木蘭花的木簪,一隻竹蜻蜓,一個咧嘴笑的泥人,還有咬了幾口、已經變得硬邦邦的蜜餅。
她一下子便認出,那是時雨強迫帶她下山看煙花的那一晚,時雨買給她的小玩意兒。戚映竹既吃不下那麼多蜜餅,又不能將時雨買給她的東西帶回去讓成姆媽看到。她將東西還給時雨,而時雨――
戚映竹能想象到,他怎麼偷偷摸摸地蹲在她家廂房上,認真地把他的小木匣藏在那裡。
成姆媽奇怪:“這是什麼?”
戚映竹掩著砰砰心跳,從小玩意兒中,將那根簡單的木簪取了出來。她愛不釋手地握在手中,成姆媽用警惕的眼神看她,戚映竹彆過臉,小聲:“我怎麼知道?姆媽你彆看我,我又沒本事爬上去藏木匣子。”
成姆媽:“是不是那個……”
戚映竹趕緊道:“也許是我們之前住在這裡看院子的人,把他的東西藏在屋頂了。也許真的是傳家寶呢。姆媽,我們把東西給人家放回去吧。”
成姆媽看向戚映竹手中的簪子。
戚映竹低頭咬唇,忽而偏過半張臉,杏眼閃動如銀魚戲湖:“我喜歡這根簪子。我放一柄好的簪子進去,把這枚換下來好不好?我的簪子比這枚貴多了……”
成姆媽嚴肅:“女郎!”
戚映竹抿唇,握緊簪子。她鼓起勇氣,嬌嗔道:“我不管,我就要這簪子!除非主人要跟我換回去!”
她怕姆媽搶她的簪子,說著話就緊張地往裡舍跑了幾步。戚映竹忽而在成姆媽麵前表現出她女孩兒活潑青春的一麵,成姆媽看得呆住,又不禁噗嗤笑出聲。
成姆媽提醒那跑進裡舍去藏簪子的女郎:“……下不為例!”
聽到外麵姆媽去妝奩翻她簪子了,裡舍床榻上,戚映竹握著木簪,放心地躺下去。青帳垂地,她靜靜躺一會兒,忽然覺得無聊無趣。
――時雨會不會不回來了?
他是不是嫌她病弱,不想回來看她了?
他是真實存在過的一場春夜之雨,並非她病得太厲害、產生的幻覺,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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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中,秦隨隨火冒三丈來找時雨:“時雨,你乾的好事!”
坐在沙丘上、懶洋洋地戴著兜帽遮陽的少年仰起臉,無辜地看著秦隨隨。
秦隨隨火冒三丈:“讓你看金光禦,你不看,跟人換了……這都是金光禦的陰謀,你懂不懂?現在人逃跑了……這人多危險,你有在意過麼?人家激你幾句,你就要殺人……你是瘋狗麼!”
時雨漫不經心:“你們把他弄丟了啊?那再找回來就是。”
秦隨隨氣得一個後仰,她身後跟來的長身玉立的書生一樣的青年,即步清源,笑著在小樓主後背上拍了兩下:“消消氣,消消氣。”
時雨用兜帽攏住臉,說:“人又不是我弄丟的,你找我乾嘛?”
秦隨隨本被步清源安撫下去,因他兩句話又氣得跳起來。少女張牙舞爪,但是時雨卻神情懨懨,轉了身不麵對她:“彆煩我,我在想事情呢。”
秦隨隨“喲”一聲,嘲笑他:“你還有事情要想啊?你那腦瓜,想得通麼?彆為難自己呀。”
時雨覷來一眼,與她對視一刻。時雨說:“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回京城,去殺了央央?金光禦說得對,軟肋會害死自己。殺手不能有心軟的時候。”
時雨自言自語,麵無表情:“我之前走錯路了。我要把這個路掰回來。”
他的心狠無情,讓秦隨隨和步清源一時呆住,沒有跟上他的思維。
迎著烈日躁風,黑衣少年站了起來,漠然壓下了他心頭的那一點兒遲疑:“我不跟你們繼續往塞外走了,我要回京城殺央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