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士們愕然地看著那女郎的中衣,連忙低頭,不敢多看。戚詩瑛發抖、臉麻,滿麵淚水。她抬頭,看到熟悉的人,當即大哭著撲入人懷中:“閆大哥,有賊人!”
她平日也威風驕傲,是女中豪傑,讓人欣賞。不知道這是經曆了什麼,怕成這樣……“閆大哥”將她抱入懷中,僵硬而尷尬地哄了一頓,戚詩瑛被嚇得太厲害,平安後就這樣暈了過去。
“閆大哥”隻好送她回侯府,同時厲聲向身後人:“多事之秋,加大京城巡衛力度!”
他不覺沉思:前兩日妹妹又哭又鬨地要加強府邸巡邏。今日宣平侯府的千金又以這樣不堪的形象從佛塔掉下來……難道是有采花賊進了京城?
他警惕起來,心中有了猜測,便決定明日上朝要告知京兆尹大人,加強京城的巡邏,同時嚴查是否有女郎遭到不幸。
--
金光禦武功高於時雨,兩人之間隔著距離,除了那一瞥之後,時雨追丟了金光禦,再也沒見到這人。
時雨想到戚詩瑛,這才回頭摸到侯府,聽到戚詩瑛沒死,正大哭大鬨著要出京找戚映竹算賬。時雨一時心虛,一時又想動手殺人,堵住這女人的嘴。
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侯府的護衛變得很嚴……不,整個京城的護衛都變得很嚴,讓時雨找不到機會摸進去。
時雨隻能轉道,試探著去查探自己要殺的人的情況。然而,一樣是因為戒備森嚴,時雨找不到下手的機會,讓他鬱悶萬分。時雨抱怨一通,覺得自己一無所獲,便更加想念戚映竹,想要戚映竹安慰自己。
如此,時雨打算撤離京城。
很奇怪,京城四處貼了通告,要捉拿什麼“采花賊”,對進出京城的人全都嚴加審查。京城門口,百姓們對著沒有人物畫像的通緝令指指點點,憂心忡忡官府何時能抓到采花賊。
時雨湊在人群中,茫然地跟著他們湊熱鬨。他多嘴一句:“你們這裡采花賊好多啊。”
之前他在落雁山下的小鎮殺了一個,這京城裡又冒出來一個。時雨莫名其妙,覺得這裡的風俗好奇怪,睡女郎全都要靠“采花賊”才行。
聽到他這涼涼一句風涼話,正向百姓們宣傳“采花賊”如何可怕的衛士生氣,扭頭就要教訓這人。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如何願意自己的家鄉被人這麼詆毀?
他一回頭,便看到黑衣少年眨著眼睛仰頭看通告,眼神一派純良。注意到他的目光,時雨向他看來。少年唇紅齒白,麵容俊俏,一看就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孩子模樣。
衛士斥責:“你家大人沒教過你不要胡說?”
時雨回答:“我無父無母。”
衛士一愣後,氣消了一半,說:“那也不能胡說八道,你根本不知道‘采花賊’有多可怕……”
時雨奇怪問:“有多可怕?”
衛士一滯,覺得自己跟他說不通,心煩地擺擺手:“路引呢?拿來看看,沒事的話就出城吧。小兄弟,話彆說的這麼滿……你要是家裡有姐姐妹妹,就也不會這麼無所謂了。”
時雨眼珠一轉,有聽沒聽。他當真有路引,拿出來後,衛士覺得沒問題,便放他出城。從始至終,沒有人將這個少年和所謂的“采花賊”聯想到一處。
而時雨也正心虛著,打算去找戚映竹認錯――他對戚詩瑛做的事,沒有將那人弄死,好像還惹出了麻煩。但是成姆媽叮囑不讓他下殺手,時雨就隻好迷惘地出京了。
--
落雁山下,京城和小鎮都被那來去如風的“惡時雨”攪得一片混亂,落雁山上,倒十足平靜,沒有發生什麼事。
最大的事,可能也就是戚映竹這幾日不讓姆媽離她太近,連洗浴都不讓成姆媽幫忙。
戚映竹給自己找的借口,是山中隻有自己和姆媽兩個人,自己不能總讓姆媽幫自己做事,她自己也能做自己的事。若是時雨在的時候,成姆媽會懷疑戚映竹是不是故意調開自己偷偷見那少年;但是成姆媽現在確認時雨不在,那便隻能是女郎自己做出了改變。
成姆媽心憐她,卻拗不過,隻能不情不願地答應。
於是,夜裡,戚映竹洗浴的時候,她便與姆媽隔開了一道屏風。姆媽在外絮絮叨叨,念叨著女郎都不肯讓自己幫她洗浴了;屏風內,戚映竹拿銅鏡看自己脖頸上的紅痕有沒有消失一點,伴隨著姆媽的嘮叨,戚映竹一點點解開自己的衣襟。
戚映竹也嫌姆媽話多,嗔道:“姆媽,彆總說我了,說說旁的吧。”
鏡中女郎身形纖纖,青絲一點點拂落肩頭。衣裙落地,重疊香羅。赤腳走過地上的衣裙,戚映竹站在冒著熱氣的木桶邊,低頭摘衣帶時,聽到姆媽念叨:“時雨這孩子,人其實還是不錯的。”
戚映竹一怔,抿了唇。
她聽姆媽第三十遍念叨鎮上藥鋪發生的那點兒事:“當時真的特彆混亂,我和史郎君根本弄不過那藥鋪,就是時雨過來的。他一過來,所有人都不說話了,真的女郎,就是那一刻,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戚映竹嘀咕:“他又殺人了唄。這不好。”
成姆媽反而為時雨辯解:“那是因為藥鋪請的兩個壯士拿了刀,要不是時雨機靈,時雨就被殺了。時雨是在保護自己!你看那藥鋪現在也不敢說什麼……女郎,雖然殺人不好,但是總不能人家的刀都要跟前了,咱們隻能躲吧?時雨又不是什麼殺人魔,他是不得不出手……”
戚映竹低頭,小聲無奈:“……我又沒說什麼。”
――姆媽乾嘛覺得她會因此對時雨有意見呢?她並不是……
她若真那般心善,她早該和時雨一刀兩斷了。隻是時雨……他殺人的次數,實在讓她擔心。難道江湖人都這樣麼?這是不是太危險了?
戚映竹看著鏡子,憂心忡忡地想著這些,忽而,她覺得鏡子不對,猛地睜大眼。鏡中模糊地映著一道人影,戚映竹猛地一轉身,愕然地看到時雨趴在木桶邊,盯著她。
她張口,又捂住自己的嘴。她被嚇得往後退一步,被腳下的衣裙絆倒,趔趄一下。
時雨呆呆地看著她,他眼睛從她臉蛋、向她鎖骨下移去。戚映竹捂住自己的心口,暗自慶幸自己還未曾脫了中衣。她懵懵地看著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現的,聽了多少。
屏風外的姆媽忽然想起來:“這都過了五天了……女郎,時雨真的還沒回來麼?”
戚映竹捂著砰砰心臟,麵紅耳赤地和趴在木桶邊盯著她的時雨麵麵相覷。她口上乾乾的:“沒、沒有呀。”
時雨伸手,向木桶中舀了一下,他眼眸一閃,手指舉起來,沾了一片花瓣。時雨扭頭看向戚映竹,他忽然起身走過來。戚映竹怕外頭的姆媽覺得不對勁,硬生生扼住自己想逃跑的步伐,看他走了過來。
時雨站在她麵前,低頭看她,他張口要說話,戚映竹一下子伸手捂住他的嘴。她仰臉,眼睫上沾著蒸騰水汽,向他暗示:若是姆媽發現了,會打死他的。
時雨不知道有沒有領悟真正意思,但他拉住她的手放下,貼到她耳邊,小聲說話:“你要洗澡呀?”
戚映竹僵硬地點一下頭。
時雨氣息與她交融,她明顯感覺到他好似很開心。他快樂說道:“我也沒洗澡。”
他問:“能不能一起?”
戚映竹:“……?!”
她推時雨,時雨不動。她向他搖頭,他偏頭看她,不知有沒有看懂。他湊來,在她臉上親一下,伸手就抱住了她。戚映竹慌亂無比,少年的鼻梁擦過她腮幫,揉到她唇邊。
他輕輕聳一下鼻子,戚映竹捂住自己嘴邊的淺微喘聲。
她向後退,後腰靠到了木桶上。她又急又氣,又慌又迷離,她按住他的手,維護自己的衣領,努力地踮腳抱住他。時雨一怔,然後目中一喜,張臂就接抱住了她。
他從未抱過穿得這麼少的戚映竹,血一下子熱起。戚映竹這般靠近,是為了湊到他耳朵邊上說話:“時雨,出去!”
時雨手揉著她的腰,沒有反應。
戚映竹以為他不懂,忍著羞澀解釋:“這樣是不對的,你知道女郎洗澡時,郎君應該出去麼?”
時雨偏臉,道:“我知道啊。”
他低頭看她一眼,語氣微怪,道:“也有不出去的。”
戚映竹一驚,下一刻,她被時雨摟腰提了起來,他親吻上她的嘴角。戚映竹向後倒,噗通落了水,時雨眼睛一彎,跟著她一同落入木桶中。
成姆媽念叨著:“時雨其實也沒那麼壞……”
她聽到裡麵的落水聲不對,顧不上女郎的阻擋,繞開屏風就往裡走:“女郎!”
成姆媽看到戚映竹穿著濕漉漉的中衣,靠著木桶邊緣而坐。花瓣淩亂地飄在水中,沾濕女郎的烏發。戚映竹抬目,麵容被水弄得染了桃紅色一般,與昔日的蒼白格外不同。
戚映竹聲音幾分緊繃:“姆媽,我沒事,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