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感情淡漠、不通俗事, 時雨對很多事情都不在意。唯二兩件事他會認真――
一是殺人;
二是錢財。
前者是為了賺錢,後者還是為了賺錢。時雨抱著自己的錢財死不放手,隻想進不想出, 死命不願撒手。
而今時雨要去京城裡走一遭, 戚詩瑛的事,他知道了,但他不願白花力氣。時雨在京城待了數日, 也見了戚詩瑛幾次, 都是在戚詩瑛無知無覺的時候。
那少女穿金戴銀、趾高氣揚, 時雨看了許久,都弄不懂為什麼宣平侯府會不要央央, 要這個女孩。央央那麼漂亮……但是時雨知道自己不太理解旁人的想法, 便也未曾多關注。
某日夜裡,京城一位姓閆的貴族女郎與自己的侍女在自家府邸中嘲諷戚詩瑛的粗俗不堪,咒罵戚詩瑛的眼高於頂……當日夜裡,這位閆女郎被驚醒, 發現四周闃寂無聲, 一個人坐在她寢舍的橫梁上,要與她做一樁生意。
貴族府邸,那人來去自如。閆女郎瞪直眼,也看不清那人藏在黑暗中的麵孔是何模樣。她隻能從對方聽著清朗的聲音中,判斷出那人應該年紀比較小。
再加上舍中的侍女都暈了過去, 閆女郎懼怕之下,不得不被逼著和那人做一樁生意――
奉上一百兩銀子,托這少年去嚇唬捉弄戚詩瑛。至於後果如何……那少年也沒有和她多說。
一百兩銀子, 閆女郎含淚取了自己平日花的剩下的銀錢送上。在閆女郎看來,自己是被那少年捉弄了, 府邸從第二日便戒備森嚴,更讓自己哥哥調禁衛軍來家中。
但閆女郎打聽一番,卻並沒有聽說戚詩瑛如何。她便放下心,慶幸那少年隻是索財,不是采花。
在戚詩瑛這邊,某日夜裡,戚詩瑛被冷風吹得瑟瑟哆嗦。自她回到宣平侯府,她再沒有受過這般冷。睡夢中,她當即大喊:“來人,你們怎麼搞的,我要凍死了!”
這般嚷著,戚詩瑛忽然覺得腳下無物,她伸手也沒摸到被褥。一個激靈,戚詩瑛睜開眼,登時發現自己不知如何坐在了一處高塔的屋簷邊,往前一步便是懸空。腳下燈火輝煌,京城夜色不歸,隻著中衣坐在塔頂屋簷上的戚詩瑛生生地被嚇出一聲冷汗。
身後傳來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醒得好快呀。”
戚詩瑛僵硬著不敢動,怕自己被半空中的冷風割下去。她醒來這短短時間,已經看出來自己現在坐在京城最高的“懸佛塔”上,“懸佛塔”將將有五層樓閣那般高……往前一步,便是死路。
戚詩瑛僵作著,連頭都不敢回:“你是誰?你要乾什麼?你好大的膽子,綁架侯府千金!你知道我是誰麼?”
時雨抱臂立在她身後。戚詩瑛隻是坐在屋簷上,時雨卻是立在“懸佛塔”最高的那一點上,他好玩一般地被風吹得晃來晃去,打著秋千一樣自娛自樂。
時雨玩得無聊時,看一眼戚詩瑛:“你是誰?”
戚詩瑛嗓音緊繃:“我是宣平侯府的千金!”
時雨“哦”一聲:“我沒弄錯啊。”
戚詩瑛一呆,這才知道原來對方就是衝著她來的。前十幾年的人生,都在底層百姓間打磨,戚詩瑛從未想過自己會遭遇“侯府千金被綁架”一事。她眼珠亂轉,當即改口:“我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我隻是一個假的,真的那個不在京城,在城外的落雁山……”
“嗖――”身後一柄匕首向她飛來,戚詩瑛有些武功底子,她倉促地偏頭躲過身後那飛來匕首,匕首卻還是割斷了她一綹頭發。
匕首紮入黑夜中尋不見了,烏黑長發飛上半空,又輕飄飄地向下飄落。戚映竹眼睛發直,知道自己剛才若不躲,那一刀就直直刺破她臉蛋。到底是十幾歲的女郎,戚詩瑛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起來。
戚詩瑛哆嗦:“你殺了我吧!我阿父阿母會給我報仇的!”
身後少年笑眯眯:“你這麼好玩,我才不殺了你。我要把你綁在這裡,跟你玩遊戲。你要不要回頭看一看,我手裡有好多針,我一根一根地紮過去,你會不會變成刺蝟?我們來玩好不好?”
戚詩瑛哭得更大聲:“你殺了我吧!”
時雨聲音寒了下去:“說了我不殺人。閉嘴,你哭的聲音好難聽。”
戚詩瑛還在哭,身後的銀針一把向她飛去。她駭然之下趴下躲避,卻被那銀針的風帶得向我一掀,整個人被刮出佛塔頂端,全靠她抱著凸起的簷角不敢鬆手,才沒有跌落下去。
戚詩瑛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實在算不上好看。她仰臉,淚眼模糊,這才看到那惡人的樣子。隻是失望的是,那人立在佛塔頂端,一身勁袍,腰窄腿長。然而他臉上蒙著麵紗,隻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這烏黑的眼睛,卻也被他戴著的兜帽擋得些許嚴實。
戚詩瑛不能看清自己仇人的嘴臉。
時雨捉弄她,逗她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趣。戚詩瑛在他耳邊嘰裡呱啦,一會兒哀求一會兒放狠話,都讓時雨覺得不太好玩。他依然在心裡納悶,央央那麼好看,哭起來也好看……怎麼侯府非要養醜的女郎呢?
時雨有些想念戚映竹,便怎麼看眼前那慘兮兮的掛在簷角上的少女,怎麼都不順眼。他哼一聲,不想玩了,這才說正事:“你以後不要欺負央央,我就放過你。”
戚映竹抽泣一下:“誰是央央?”
時雨滯了一下,張張嘴,卻說不出來個名字。他本想說“戚日央”,但是他隱約記得自己那日要殺央央時,央央教過他,說他弄錯了她的名字。但是時雨那時太緊張,一心想著如何殺央央,還怕被央央發現……時雨沒有記住戚映竹告訴自己的名字。
時雨悶了半天,道:“就是你指揮京城外那個藥鋪,不給央央藥材和月例。”
戚詩瑛:“……”
她茫然地想什麼藥鋪,什麼藥材,和她有什麼關係……等等。戚詩瑛捕捉到了幾個敏感的詞,她在寒風中發抖,抓著簷角的手用力得發白,臉卻因此而憋得發紅。
戚詩瑛問:“你說的,是戚映竹麼?”
時雨眼睛微亮,記住戚映竹的真正名字。他點一下頭,隨意無比:“嗯。”
本以為這一行到此便能結束,沒想到戚詩瑛之前怕得渾身發抖,這時卻一聲冷笑,聲音也無端尖銳起來:“原來你是為了那個賤貨出頭的!我不知道什麼藥鋪的事,看來是又一個蠢貨被那賤人的眼淚騙了,來找我算賬。她蠱惑我弟弟還不夠,還要蠱惑更多人。世上的男的,全都眼瞎,就喜歡那種裝柔弱的麼?”
時雨眼睛看向她。
他聲音平靜:“你說什麼?”
戚映竹就是戚詩瑛的一個魔障,戚詩瑛回到侯府,所有人都拿戚映竹來比對她。而今一個陌生人,也為戚映竹出頭。戚詩瑛哪裡受得了?她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她昔年在民間長大,學會了太多低俗的話,全都拿來罵戚映竹:
“那個騷窩就那麼香,你們全都往裡鑽是吧?她是奶大還是……”
風聲至。
戚詩瑛喉嚨瞬間被掐住,方才還立在頂端玩耍的少年,倏忽就飄到了她麵前,伸手掐住了她脖頸。戚詩瑛呼吸困難,她被這人催著,眼前發黑,似乎聽到骨頭斷裂聲。
她拚命想看清這個人的臉,但是淚水橫流、那人麵容藏在黑暗中。她痛得手不由自主鬆開簷角的瓦片,抓到自己脖頸處想讓那人放手。時雨蹲在屋簷上,手臂向外伸出,他單手掐著她咽喉,讓戚詩瑛徹底懸空半空。
時雨盯著她,慢吞吞道:“我改變主意了。
“我免費殺你。”
時雨手上一鬆,戚詩瑛發出一聲淒厲慘叫,整個人向下跌去。但這並不是結束,時雨向下一跳,他輕功高到極致,戚詩瑛慘叫之時,模糊地看到戴著兜帽的黑衣少年與她身形緊隨。
風吹開他的帽子一角,露出少年一隻清黑如星辰的眼睛,這樣的無邪裹著太多惡意。
時雨驀地伸手,重新掐住她咽喉,將她一甩。一重重佛塔向下,戚詩瑛腰被折在新一處突出的簷角,她喘息未定,汗水和淚水拂麵,她覺得自己看到了惡鬼,她張口大哭大喊:“救命!”
時雨笑:“遊戲繼續。”
他手一鬆,她再次向下墜落。而時雨向下縱跳,再次如影隨形一般折磨著戚詩瑛。時雨忽然目光凝向某處,捕捉到某個身影――一道暗色身影在幾處房簷脊梁上跳縱,身形如魅。
金光禦!
時雨霎時忘記了戚詩瑛,身子一動,他便緊追那道身影而去。等時雨追出了四五丈,聽到身後斷續的慘叫聲“我草你娘――”,時雨身子一頓,想到他把戚詩瑛忘了。
但是時雨轉而隨意――生死有命,與他何關。
時雨追金光禦而去,是想到秦隨隨對他的私下任務。秦隨隨怕他不放在心上,用錢財來吊住時雨,時雨眼下看到金光禦,就如同見到自己即將得到的錢財一樣――
十個戚詩瑛,他也能說丟就丟。
然而戚詩瑛命大。
她以為自己被那惡人丟下去,會摔成肉餅。但她斷斷續續的淒厲慘叫聲,驚動了巡邏在附近的宿衛軍。一個青年與身後衛士說話,聽到聲音抬頭,目光登時冷銳。
青年拔身躍起,向那佛塔攀登。幾次交縱和換氣,青年接到了摔下來的戚詩瑛。
青年把她抱在懷中落了地:“阿瑛,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