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端王府所在的坊,唐琢煎熬了這般久,恢複了一點力氣。他虛弱地靠著車壁,沙啞開口:“閣下是……”
對麵的男人抬起眼,說出唐琢已經猜到的那個答案:“金光禦。”
唐琢盯著人看了兩刻後,馬車停下,唐琢眼睛憋出了紅意,被衛士們扶著下馬車。與金光禦擦肩時,唐琢低聲:“合作愉快。”
金光禦沉靜地看著他。
車門重新被關上,他聽到外頭緊張的聲音――
“二朗,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多血,難道你也遇刺了?”
“二郎節哀,大公子他、他……”
緊閉車窗光線晦暗,這裡攔不住金光禦。金光禦坐在幽靜的馬車中,他低頭,看自己一臂一手的血。他攤開掌心,掌心中落著一隻染血的珍珠耳墜――
今天早上,他扮作“柏知節”迎娶宋凝思時,在宋凝思登上馬車前,掀開車門,為宋凝思戴上了這雙耳墜。
他那時頂著柏知節的麵皮,對著宋凝思笑。他深深地望著宋凝思,給她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夫人,新婚快樂。”
坐在華蓋羅帳香車中的女郎手持珠玉卻扇,她麵容精致,氣質溫婉,看著與十幾歲的少女,已經分外不同。
她坐在車中,心神不寧,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麼。她像是被“柏知節”打招呼的聲音從噩夢中驚醒,一下子握住手中扇子。
她盯著“柏知節”。
她對自己未來夫君,露出那種努力真誠的笑容:“夫君,新婚快樂。”
金光禦看著她,放下了簾子。羅帳和簾幔阻斷視線,馬車帳下的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冷。宋凝思忽然察覺到什麼,她掀開車簾向他看來,但男人已經背過身,轉過了肩,不再看了。
而今,金光禦盯著自己手中的耳墜。他將耳墜握緊,將自己手上的血染到珍珠的潔白上。他暢意地看著血的紅與珠的白混雜,彼此分不清顏色。
金光禦笑意加深,自言自語:“……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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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夜”的殺手們,各自有各自的看家本事。
時雨是靠著他那無謂的心和強勁的武功做殺手,他的殺人如麻、冷酷無情,是讓他在江湖上被人聞風喪膽的緣故。
除此之外,也不曾聽到“惡時雨”有什麼傳聞。
金光禦的傳聞是,是有一個藏了很多年的情人。
金光禦有一手“以假亂真”的偽裝易容術,讓他輕而易舉易容成任何人。能成為殺手樓的頂級殺手,除了絕世武功,還有沒有人真正見過金光禦真實的模樣。
金光禦常年以不同相貌出現,但他終因情人背叛而放棄所有相貌。
從此以後,為了躲避追殺,金光禦會毀容,會與唐二郎達成協議,留在唐二郎身邊,繼續伺機報複。
他墮入深淵的過程,必要多拉著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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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近幾日,風波滿城。
戚映竹養病的時候,便聽說秦隨隨入了獄,步清源失蹤;端王府大郎身死,二郎受重傷。一切緣故都因一個叫“金光禦”的頂級殺手,和他的一眾同夥。
朝廷通緝江湖人士。
戚映竹為此憂心並不解,時雨倒無所謂:“步大哥可能被耽誤了吧。秦隨隨在牢裡,不是挺安全的麼?”
戚映竹:“……”
她想說更多,時雨卻捧出一碗藥湯來,吹著熱氣,可可愛愛地來眨著眼睛喂她:“你喝不喝啊?”
戚映竹:“……”
他這般可親漂亮,在她病榻前眨巴眼看她,實在太過犯規。
戚映竹有一腔話想問他,想和他交流,但對上時雨的眼睛,她又會覺得那些都不重要。那些事和時雨無關就好……
可是唐家的事,真的和時雨無關麼?但是若是有關,為何唐二郎不向朝廷說明,捉拿時雨呢?唐二哥明明知道時雨在自己這裡……
朝廷和江湖的事情,實在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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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在天,被關押在牢獄中的秦隨隨手腳皆被鐵鎖所扣。她被關在牢獄最深處,然而她氣定神閒地玩著鐵鎖,晃晃悠悠。
傾而,小小天窗口,絲絲縷縷的春笛聲悠緩傳入。秦隨隨側耳傾聽,唇角不禁噙了笑。
那笛聲並不動聽,如魔音穿腦,很快的,整個牢獄的人開始心浮氣躁,罵罵咧咧地出去。之後,牢獄中越來越安靜,秦隨隨盯著黑暗中的方向。
她低笑一聲:“來得這麼晚。”
秦隨隨氣息一沉,整個被鐵鎖困著的身子在半空中一旋,帶著手中的鐵鎖撞向牆壁。她再借力向上跳竄,借用天窗的欄杆,弄斷了一手的鐵鏈。
秦隨隨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用同樣的方式摘掉了其他的鐵鏈。她手掌在牢門上一磕,推開門大搖大擺地出去。整個牢獄的小吏在笛聲中倒了一地,秦隨隨順利地在牢房間穿梭,找回了自己的長刀。
秦隨隨扛著刀一路往牢外闖,最外門的時候,秦隨隨正要推門,木門“吱呀”一聲,被從外打開。
低著頭、壓著眉的黑衣青年抬頭,冷不丁和少女四目相對。
秦隨隨握著刀柄的手一緊:“……!”
――這個煞星!
閆騰風冷涼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梭,便猜了個大概。閆騰風眼神冷下,下一瞬,二人同時出手,招到對方身上。
秦隨隨笑眯眯:“好哥哥,怎麼一見我就要殺?我可一直是站在你這一邊,幫你抓金光禦的。抓不到,總不能怪我,拿我交差吧?”
她橫刀劈向閆騰風,淩厲萬分,身形卻晃在閆騰風身後,笑不住:“你說呢?”
閆騰風轉身回擊她,腰間的刀刷然拔出:“這些話,你留著回複朝廷吧。”
秦隨隨有些不悅:“迂腐!”
閆騰風反唇相譏:“妖女!”
二人這般大打出手,秦隨隨一心出牢門,小小的一道門,也禁不起他二人這般強大武力璀璨。牢門轟然倒地,秦隨隨飄逸閃出,閆騰風緊追在後,刀再次砍向前秦隨隨的肩膀。
秦隨隨“哎呀”一聲叫,閆騰風手下刀一頓。
夜霧籠起,秦隨隨調皮笑:“心疼了?知道我不是你們要抓的人,你心裡也很虛吧,好哥哥?”
閆騰風見她無事,冷聲道:“你是金光禦的上峰,他做的事,焉能和你無關?”
秦隨隨挑眉,笑嘻嘻:“咦,你已經查的這麼清楚了麼?看來沒有白關著我啊。”閆騰風不再和她言語,出刀更加猛烈。秦隨隨身上有傷,漸漸落於下方。但她麵色蒼白,嘴巴卻說個不停,不落下風。
笛聲悠悠。
秦隨隨倒靠在一堵牆前,一道白色長綢從上飄下,纏住她的纖腰。閆騰風眼神猛縮,驀地撲去抓人,但是晚了一步――
房頂所立的春袍青年手持長笛,輕飄飄地遞出長緞。笛聲不再繞耳亂心,長緞綁著秦隨隨,將秦隨隨拉了上去。
青年道:“彆玩了。”
閆騰風眼睜睜看著那惡女,被與她同路的那個人救走了。
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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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禦徹底失去行蹤,宋凝思請殺手樓繼續派人保護,被秦隨隨拒絕。
端王府大公子之死查了一個月,在唐琢的暗自操作下,終是壓了下去。端王府沉浸在悲痛中,唐琢也沒再出現在戚映竹麵前,為那天的事給個說法,或者要個說法。戚星垂的事,端王府也賠了禮。
唐琢有了彆的更忙的事情。
秦隨隨和步清源離京,說道:“步大哥已經受了傷,宋家的保護不是一時一刻的,我們沒有本事一直派人保護你們,多少錢也不行。”
秦隨隨和步清源離開時,戚映竹的病也好了。戚映竹能夠下床,離開京城,和時雨趕著馬車,去送那二人。
落雁山腳下,秦隨隨誘惑時雨和她一起走:“在外麵玩了這麼久,還不回家?”
時雨自然拒絕了她。
秦隨隨聳肩,看一眼戚映竹,便笑而不語了。她和步清源相偕而去,打著哈欠:“熱鬨人間也沒什麼好玩的嘛,我玩夠了,下次再說吧。
”小阿竹,要是時雨欺負了你,可以偷偷聯係我哦。我可是他的上峰,最能管著他了!”
夕陽西下,馬車上裝滿了戚星垂贈送姐姐的禮物。戚映竹坐在車中,無奈地看著那些禮品補品,想著回到落雁山上,也許又能平靜下來了。
不管時雨是什麼樣的身份,他在她身邊,是真實的。這便好了。
戚映竹低頭,收拾著馬車中被弟弟堆滿的那些禮品,默默著心中算著賬目。黃昏暈暗的光隔著簾子照入,讓女郎麵呈淡金色,如畫。
戚映竹聽到外頭趕馬車的時雨說話:“央央啊。”
他慢吞吞的。
戚映竹:“嗯?”
背對著竹簾、盤腿坐在車外的少年郎托著腮,眉目也被天上的霞光染上暗金色。他這幾日,變得煩惱多多,欲言又止。
此時,時雨終於說了他的煩惱:“央央,我問你一個問題。那天過後,你為什麼不再向我逼婚了呢?
“你不逼婚,什麼時候才能嫁給我呢?你不是、不是……”
他害羞地回頭,指手畫腳,無辜比劃:“喜歡我喜歡得昏迷的時候都喊著要嫁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