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娘家鄉的風俗跟杭州本地的不同,還是……他娘已經早早地逝去了?
邱玉嬋轉開視線,不想他被自己疑惑的眼神刺傷。就在此時,馬文才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個荷包。
“對了,這個給你。”
“什麼?”邱玉嬋重新轉過頭來,發現馬文才的手上正略顯珍惜地托著一個荷包。
那荷包的配色並不活潑,背景是天青色和枯草黃,繡在上麵的圖案是一隻奔騰的駿馬。
這馬匹雖然不似現代的相片,每一根毛發都顯得栩栩如生,但是整體頗有些寫意山水的韻味,可見其繡功的不凡之處。
“這是我娘給我繡的荷包,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臨走之前,給我繡了很多東西,從小到大的都有。”隻是他從來都舍不得戴出來。
邱玉嬋的表情則愈發凝重,文才兄的娘親既然能在離世之前給他留下這麼多囊括將來要用的用品,那她的離世是意外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倒是更有可能是重病,抑或是……自儘。
“你應該還沒忘記你在端午的時候,答應過鎮上的那些姑娘們什麼吧?”
“我沒有答應!”邱玉嬋下意識地、語速飛快地澄清道,“我隻是還沒來得及拒絕!”
“那你還不是要去赴約?”馬文才睨了她一眼,但是臉色卻顯而易見地變得好看了許多。
“唔。”邱玉嬋含混地應了一聲。【心虛.jpg】
“那你就把這個帶上好了。”
“什麼?”邱玉嬋是真的沒弄明白馬文才的意思。
“你不是要拒絕她們嗎?你這個人,哄人的時候從來都是以真代假,到時候總不可能真的戴著你娘給你繡的荷包去赴約,再用那些莫須有的理由來拒絕她們吧?”
邱玉嬋沒想到,馬文才竟然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徹。
她的確是不準備戴她娘給她繡的荷包去赴那些姑娘們的約,但是她準備帶著梅姑娘給她繡的荷包去啊!
梅姑娘如今正值妙齡,萬鬆書院還真有那麼幾個知好色則慕少艾的少年郎。隻是梅姑娘對他們沒那個意思,她既不想繼續被他們糾纏下去,又沒辦法在人家沒明確說法的時候自顧自地提出拒絕。
眼看著這七夕佳節就要到了,她已經知道邱玉嬋是個女子,同樣也知道邱玉嬋在書院裡的影響力,就想給她送個荷包,讓那些人知難而退。
邱玉嬋一聽,哎呀,這不是巧了嗎?
剛好她也需要一個荷包!
市麵上賣的那些荷包,花樣大多固定,戴出去太容易被鎮上的姑娘們認出來。
她娘給她繡的荷包,就像文才兄說的那樣,她說話向來喜歡以真代假,用一部分真話來代替全然的謊言。
沒那個條件也就罷了,現在她和梅姑娘互利互惠,豈非是一舉兩得?
要不怎麼說馬文才足夠了解邱玉嬋呢?
她眉頭一皺,他就猜到她在擔心什麼了。
“七夕那天,”他狹長的鳳眼微眯,“還有女人要給你送荷包?”
邱玉嬋老老實實,“是我,我拜托梅姑娘給我繡了一個。”
“你!”馬文才怒極反笑,“七夕那天送荷包,你不是已經知道那究竟代表著什麼了嗎?還是說,你喜歡梅儀婷?”
“冤枉!”這可真真是大大的冤枉,“梅姑娘在我眼裡,就跟我的親妹妹差不多,我怎麼可能會對她產生這麼齷齪的心思!”
馬文才根本就不吃親妹妹、情妹妹的那一套,但是她都把這種心思說做是“齷齪”了,他姑且暫時放下自己對梅儀婷的敵意。
卻是醋上了梅文軒,“親妹妹?”
邱玉嬋一本正經地說:“你知道的,我現在正跟著梅師兄學習醫術。這俗話說得好: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梅師兄又是把梅姑娘當成是女兒養大的,她可不就是我的親妹妹了麼。”
邱玉嬋這一張嘴,真是能把死人也給說成是活的。
馬文才徹底滿意之餘,心中同樣也難免為她願意耐著性子跟他解釋的行為泛起些許甜意。
他走到邱玉嬋的身前,伸出修長的食指,勾起她的腰帶。
“文才兄!”邱玉嬋貓貓震驚。
馬文才就笑她,“沒見過這麼使喚自己親妹妹的,這個荷包送你了。”
“可是、可是……”
“怎麼?”馬文才的神情變得危險起來,“你嫌棄?”
“怎麼會?”邱玉嬋的語氣堅定、眼神真誠,“我就是覺得,這個荷包,太過於珍貴了。”
這可是文才兄他娘留給他的東西,看一眼都少一眼,更何況還是拿出來送人呢?
馬文才的眼神和緩下來,聲音裡更是多了一股說不出的溫柔,“邱玉嬋,你是我的……好朋友,是我最珍惜的人。所以,我才會想把我最愛惜的東西交給你。
如果可以,我還想讓我娘看看你。我想告訴她,因為有你在,所以我很快樂,一點兒也不獨孤。
如果你真的覺得這個荷包珍貴,請你不要拒絕我,我隻求你好好珍惜它。”馬文才甚至用上了“求”字。
他也是長大以後,才慢慢發現,爹跟娘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爹隻一味地想要他做到最好,可是他娘卻由衷地希望他能快樂。
可惜小時候不懂這個道理,還以為自己隻要足夠努力,爹爹就會感到滿意,不會再為了他的事情遷怒娘親。他們家,就可以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家庭一樣,除去吵鬨爭執,還可以擁有幸福美滿。
可惜……
長大以後,雖然慢慢地意識到了爹跟娘的不同之處,明白了娘親心底真正的期盼和渴望,可是一切都來得太遲了。
他再也沒有機會驗證,是不是隻要自己能過得快樂一點,不越來越像他爹看齊,就可以把娘親留住。
剛剛的那番話,馬文才沒有一絲作秀的成分。
他娘對於他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
她留下的每一樣東西,他都想好好珍惜。
如果說,剛剛那番對話中,真有什麼不儘不實之處,那大概就是他把目的和希望顛倒過來了吧。
他想把最珍貴的東西送給最珍愛的人,如果可以,他希望邱玉嬋可以戴著他送給她的荷包,拒絕其他喜歡她的人。
之前邱玉嬋就剖析過自己,清醒時的她,是一個敏銳但是在情感上、對方不說破、她就不會覺得對方是喜歡自己的人。
醉酒以後的她,才是一個真正敏銳的、隻憑直覺處事的直球係。
可是就在剛剛,她好像……模糊地感覺到了馬文才的一點兒心意?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自己的錯覺,畢竟……其實她是喜歡他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很容易被這種感情影響到自己的判斷。
本來她在感覺到端倪的時候,就應該以防萬一,在言語或行動中表露拒絕的意味。
可是邱玉嬋卻沒有拒絕馬文才給的荷包,她隻是像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一樣地暢快地笑了起來,“文才兄?”
“嗯?”
“跟鬆落書院的比賽過後,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馬文才幫她把荷包係上,“有什麼秘密,非得等到那個時候?”
“嗯——到時候我再告訴你。”
邱玉嬋想好了,反正她也不可能在書院留到結業時節,與其這樣拖拖拉拉的,不如儘早說清事實。
她不想再像這樣意味不明地走下去了,這不像她。
不過一切都得等到比賽過後才可以,這是她曾給梅師兄許下的承諾。
揭露身份的結果,隻需要由她自己來承擔就好了。
“不過你可千萬要記得,你要是不記得的話,我就不告訴你了。”
賭一把,如果他對這件事情不上心的話,那她就要選擇百分百無風險地繼續學業了。
等到結業的時候,再把秘密告訴他。
馬文才當然會對她的事情上心,可他卻不願意總是被她牽著鼻子走,所以他隻是說:“好啊,那到時候,我也來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喜歡她。
“嗯,”邱玉嬋點頭,“那就約好啦。”
“約好了。”馬文才將做工精致的荷包在邱玉嬋的身上徹底係好。
***
農曆七月初七,清晨。
邱玉嬋今日一大早醒來,其實今日恰巧趕上書院休沐,她完全不用起得那麼早。
隻是昨天晚上——她和馬文才早就一起走慣了,幾天前,她又剛剛堅定自己的心意,七夕的時候也就無所謂避嫌不避嫌了。
明天晚上,她隻要往觀鵲橋上走一遭,把話跟那些姑娘們說清楚就好了,剩下的時間還是她自己的。
因為馬文才曾經跟她說過,七夕的時候,他沒有什麼特彆的安排,隻是想在小鎮上逛一逛,邱玉嬋就理所當然地同他發出後續的邀請了。
誰知道馬文才卻搖頭拒絕了!
邱玉嬋不由開始懷疑,前些日子她感知到的情緒,真的不是人生三大錯覺之一嗎?
有沒有可能,馬公子就是真的隻把她當做摯友來看待呢?
邱玉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但是哪裡不對勁兒吧,她自己又說不上來。雖然不至於因此而失眠,但也確實是懷疑人生地早早醒來了。
偏偏馬文才這個家夥!這個罪魁禍首!
他不僅一點兒異常也沒有,還神色如常地靠在床邊,就邱玉嬋今日的衣著給出意見。
拜托,她可是要穿這身衣服去見愛慕她的小姑娘誒!
好了,邱玉嬋現在可以確認馬文才對她沒那方麵的意思了。
還好當時她沒有當場將自己的身份全盤托出,這個該死的大直男!小心比賽結束以後,她用亂七八糟的理由糊弄你啊!
邱玉嬋一邊氣呼呼,一邊把自己打扮得風流俊俏。
女為悅己者容,就是男裝打扮,她也要勝過室友!
臉好看又有什麼用?她完全可以看鏡子裡麵的她自己!
然後出門就撞見了一大堆人!
真是稀奇,這些學子,上學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積極過,今天放假反而起了個大早。鎮上的鵲橋會是在夜裡舉行吧?這是又有什麼熱鬨可以瞧了?
——然後她就被當成熱鬨瞧了。
“玉蟾兄!你快出去看看吧!梅姑娘在校舍外邊的亭子裡等著你呢!”
邱玉嬋循聲望去,此時發聲的是一個特彆熱愛八卦的學子。
她經常在各個吃瓜現場撞見他,他不僅能吃瓜,他還特彆熱愛分享瓜。
反正哪裡有熱鬨瞧,他不一定是最早到的那個,但他一定是呼朋引伴最快最多的那一個!
站在他身旁的人,邱玉嬋也有印象,梅儀婷曾經跟她透露過的追求者之一。
小姑娘不是那種愛八卦的人,但是她請她幫忙逼退那些狂蜂浪蝶,總得想轍把消息給遞出去吧?
或多或少就跟她透露了那麼一丁點。
這個小姑娘的追求者,眼下正難得勇敢地、眼眶紅紅地瞪著她呢。
邱玉嬋就有點懵,不對啊,荷包她已經有了,請小姑娘幫忙送荷包的活動,不是已經取消了嗎?
怎麼小姑娘還是一大清早就找了來?這些人又是什麼情況呢?
雖然心裡很疑惑,但是麵上,邱玉嬋還是很有書院風雲人物的從容的。
“是嗎?”她麵帶微笑,“那我就先過去看看好了,失陪各位。”
“好說好說!”吃瓜群眾的眼睛都亮了!
走在前邊的邱玉嬋感受到他們並不高明的跟蹤,心中著實是無語。
不過她也沒打算趕人就是了,萬一小姑娘又有了營業的需要呢。
她走到小亭子那兒一看,才明白這夥人此刻到底為什麼會如此激動。
梅小姑娘今日明顯珍重打扮過了,臉頰上上了粉、唇瓣上上了胭脂、就連頭上的小辮子、都編得更加精致了。
“儀婷?”邱玉嬋故作親密地喊道。
梅儀婷今日前往果然是出於這樣的目的,邱玉嬋隻喊了這一聲,她就明白她這是看出自己的計劃了。
不僅看出了,她還很配合,梅儀婷的笑容霎時間變得燦爛了許多。
邱玉嬋沒回頭,也能“聽見”後邊不斷傳來的心碎的聲音。
“邱公子!”小姑娘站起身來。
邱玉嬋走近,小聲道,“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她可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隻是當初跟梅儀婷說了自己已經有了荷包,所以讓她執行計劃的時候,隻要隨便給她繡兩針,不用費儘心思地給她縫製圖案的時候,小姑娘自己猶豫著把計劃給取消了,現在怎麼搞起突然襲擊來了。
“嘿嘿。”梅儀婷笑得狡黠。
她不是一個喜歡給彆人添麻煩的人,邱玉嬋無所求的時候,她就會很在意這個計劃好像隻會給她帶來益處。糾結著,猶豫著,就不好意思再麻煩她了。
誰知道她哥聽說邱玉嬋已經有了荷包以後,竟然表現得比她還著急!二話不說就拿起布料,自己笨手笨腳地繡了兩針,說要繡個代表師徒情誼的荷包給她!
這些日子裡,她哥和馬公子幼稚的爭鬥,她是看在眼裡的。
其實不止是她哥,梅儀婷自己轉念一想,也就會明白邱玉嬋手裡的那個荷包是怎麼來的了。
她是不想給邱姑娘添麻煩,但是猶豫謹慎的同時,她確實也古靈精怪。既然有她哥幫忙給挑這個頭,那她可就不客氣了!
是以梅儀婷不僅突然來了,她還——帶來了兩個荷包!
邱玉嬋仿佛聽到身後傳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還有書院當場就能流傳出去的八卦:天呐,邱玉嬋竟然真的做到了!梅家兄妹倆!她這是要男女通吃哇!
“梅姑娘?”邱玉嬋簡直不敢相信,當初她那麼大一個乖巧、體貼又懂事的小姑娘呢?就這麼被梅師兄給帶壞了?
作者有話說:
文才兄:我早為今天做好了心理準備,一定不會露餡的!
嬋嬋子:他果然不喜歡我。
梅師兄/姑娘:趁虛而入!
PS:晉江崩了,三章合在一起發,上下風格會有點不一樣,大家可以按照***分開看~感謝在2022-07-0223:30:52~2022-07-0323:54: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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