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城表情不變,繼續用關愛傻子的眼神噴灑“毒液”,說道,“你就是這麼認真的把每一道題都做錯的?我覺得你真的可以考慮下轉專業,簡單輕鬆的宣傳崗更適合你,飛機不是你能玩得轉的東西。”
劉忠臉色一下子僵硬。
廖杉抬頭看了一眼講台,就見沈長城像變臉似的很是和藹的對著班上男同學說話,她的心似是一瞬間被針紮了一下,一直以來撐著的一口氣全散了。
冷風呼呼的順著破洞刮進來,廖杉心灰意冷,突然有些茫然,她一直為之努力的爭取一個公平對待真的能做到嗎?她真的能參與進戰鬥機研發這種隻有男人能做的項目裡嗎?會不會她拚儘全力的努力最終會被一句“你是個女人”就輕描淡寫的擋在門外?
下課後,廖杉腳步沉沉的離開,身體已經形成肌肉記憶,在她腦袋亂糟糟的時候就把她又帶到了圖書館。
站在圖書館門口,廖杉回過神來,來都來了,她深吸了口氣,抬腳走進去,上了二樓,走到常坐的座位上坐下,翻出書和筆記本,開始默寫起沈長城布置的額外作業,一行行公式從她筆尖流出,躍然紙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也沒多久,廖杉突然覺得眼前的字變得模糊起來,她這才恍然發現,原來她的眼中已經盈滿濕潤的淚水。
廖杉立刻把筆記本推遠,她不想讓眼淚滴到本子上,讓任何人發現她這片刻的軟弱。
她站起身,低著頭匆匆走向圖書館另一頭學生們不常走的樓梯。
因為二樓西門外就是公共廁所,味道不是很好聞,圖書館西邊的樓梯一般沒什麼人經過,學生們大多都是走東邊的樓梯。
廖杉經過公共廁所,順著樓梯向下走,走到樓梯轉角的隱蔽處坐下,她抱著腿,將頭埋在膝蓋上,一直強忍的淚水才終於決堤,在軍綠色的褲子上暈開一片難看的深色。
在室友們看來她拚命三娘般的用功,實際上廖杉隻是為了讓自己不停下來。她怕一停下來,負麵情緒就會如滔天駭浪般壓來,就如此刻。
她忍不住在心中抱怨,真是倒黴,明明她在現代都已經做到汽車工程師了,事業有成、有車有房,卻莫名來到七十年前重新來過。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不是造飛機的料嗎?可她就要強求。
為了廖家村的女孩們、為了綠皮火車上那些年輕的誌願兵、為了她自己,她都不能做逃兵。
廖杉更加用力的抱緊自己,吸了下鼻子,她就崩潰這麼一小會兒,很快就好,一會兒她就繼續學習。
如果未來有人會拿“你是個女人”來拒絕她,那她就用足夠讓人無法拒絕的能力來為自己爭取一張入場券。
她是一定要造飛機的。
王川澤把麵前的書合上,筆記本和文具收拾進包裡,他抬眼看了一眼遠處的桌子,桌上筆記本還攤開著,卻不見人影。他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對桌子對麵埋頭畫圖的程德霖知會一聲,“我回寢室拿東西,晚上還有試驗技術課,就不回來了。”
程德霖頭也不抬,手凍得僵硬,顫顫巍巍的畫著圖,“行,我畫完這張作業就也回去了。”要不是寢室裡的桌子攤不開這麼大的紙,他還真不想這麼冷的天呆在圖書館裡。
王川澤背上包,沒有朝著東門走去,反而向著西邊走去,他更習慣走那邊的樓梯,離男寢宿舍樓更近。
推開緊閉的木門,經過廁所,王川澤正準備順著樓梯向下,卻從樓梯間隙中看到了坐在下方那人。
她時不時聳動抽噎的背影,伴隨著斷斷續續的低喃。
“想回家……太難了……我就歇一會兒……”
王川澤默默站著,片刻後放輕動作退回了圖書館內。
感受到對麵座位又有人坐下,程德霖抬頭看到去而複返的人,驚訝道,“你不是說要回寢室拿東西嗎?”
王川澤麵色自若,“我突然想到不用拿也行。”
程德霖沒多想,“那你幫我看下東西,我正好想去上個廁所。”說著他就要站起來。
王川澤迅速的起身伸手按在他肩膀上,“你不想。”
程德霖被他按下去,他滿頭問號,“我想啊。”
王川澤沒退讓,堅持道,“你不想。”
程德霖隻覺莫名其妙,“你也太奇怪了,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想不想上廁所的?那你知道我的膀胱現在都在尖叫了嗎?”
王川澤不知道怎麼回,還好這時廖杉臉色平靜的拉開西門走進室內,鬢角頭發濕潤,她把手上殘留的水擦到褲子上,朝著自己的位置走去。
王川澤放開程德霖,“好了,你去吧。”
程德霖:???
他仍摸不著頭腦,站起身來,走了兩步,見王川澤沒再攔他,忍不住問,“那我真去了?”
王川澤點點頭。
程德霖這才一步三回頭滿頭霧水的去了廁所。
等他回來,王川澤又背著包要走。
程德霖疑惑,“你不是說不用回寢室拿東西了嗎?”
“又想了下,還是要回去拿。”王川澤說著,眼皮撩起,輕描淡寫的掃過那拿著筆埋頭寫著的女孩,背著包徑直離開。
眼睛紅紅的,更像兔子了。
程德霖自始至終沒搞明白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王川澤一陣一陣的,跟六月的天似的,說變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