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甘之如飴。
——
盛昭在庭院中坐的茶水都冷了,方才帶著一身寒氣回房。
他頭一次沒在夜晚修煉,而是放任自己做了一夜的噩夢。
差點被夢魘困死。
醒來時,似乎仍有無數雙手拽著他墮入深淵之中。
他緩緩呼了口氣,冷汗不斷。
眼尾都被魘的發紅。
緊緊抓著被褥的玉白手指,好久才慢慢鬆下來。
盛昭下床飲了口水,潤了潤乾澀的嗓子。
轉身時,無意瞥見梳妝台上的銅鏡。
他動作一頓,走到鏡前。
瞧了鏡中人許久。
盛昭抬手撫上眼尾的那抹紅。
他才發現,這張臉好看至極。
或許,他知道該如何奪的這份偏愛了。
——
清晨,盛昭就備上薄禮,登上屬元清劍尊的那一座高山。
他叩響大門。
一日之計在於晨,江千舟本在練劍。
卻聽聞弟子來報,說盛昭在外邊候著。
他劍鋒一轉,再揮下一劍,動作未有停滯。
江千舟眉峰冷厲,“讓他等著。”
青衣弟子連忙出門轉告盛昭:“小師弟,劍尊在練劍,你先等一會兒。”
話音未落,大門初又走出一人。
是聽聞盛昭來到,急匆匆過來的陸井:“師弟。”
盛昭本倚在樹邊百無聊賴的等著,聽見聲,抬臉勾了一個笑,眼神中玩味一閃即逝:“我知曉了,多謝。”
又微微頷首,喊:“陸師兄。”
他長得好看,笑得也好看。
墨色的瞳孔碎著光,紅唇微勾,隻淡淡笑著,張揚豔色與年少朝氣混在一起。
亮眼奪目。
陸井晃了晃神,匆匆斂下眸:“不必在外邊候著,你隨我進去,在裡邊等。”
“順便也用一些吃食。”
盛昭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捏著個白玉盒,他把玩了下,收起來:“好。”
師兄們對小師弟一向熱情,一人一筷,讓盛昭差點吃不完。
末了,還被塞了一溜兒的靈果。
盛昭習以為常的收起來,隻留了一個慢慢啃著,他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
跟平時大快朵頤的他宛如兩個人。
江千舟不是讓他等嗎,那就等著。
看誰先等不下去。
盛昭慢條斯理地吃完,江千舟已等了好一會兒。
他走進去,就對上江千舟冰冷暗沉的視線。
氣得不輕。
盛昭揚眉笑著:“昨日對劍尊多有冒犯,望劍尊海涵。”
他拿出那個白玉盒,伸手:“諾,致歉禮。”
這態度半點都看不出是來道歉的。
江千舟本是生氣的,瞧著盛昭笑盈盈的臉,眸似墜繁星。
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接過並打開了。
玉盒裡裝的是難得一見的還息丹,適合剛出關的修士鞏固修為。
而江千舟正出關不久。
江千舟收進芥子空間裡,麵色稍有緩和:“你有心了。”
他心中怒意減輕一點,昨日在禁閉室教訓過盛昭之後,瞧見盛昭的劍法,因心中惜才,他本不再氣盛昭的冒犯之舉。
畢竟一兩個弟子的性命,還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江千舟想,隻是怒氣沒了,心中膈應卻不少,盛昭太過囂張。
仗著有幾分天賦,便做事放肆。
想當年他的小徒弟鬱安易,年少時也是一代天驕,卻從未驕橫過。
至始至終都是一心向道,虛心請教。
恐怕如今向他致歉獻禮也並非自願。
江千舟問:“是你師尊讓你來的?”
他昨日去問了其餘修士,得知盛昭是無妄仙尊座下的唯一一位徒弟。
鄔鈺此人,性子雖冷淡,該有的禮數卻不會少,盛昭應當是被鄔鈺教訓後,才不甘不願地來道歉。
盛昭沒有應,心道他師尊怎麼可能將江千舟放在眼裡?倒是好大的臉。
他隻冷哼一聲,看上去一副被迫的模樣,故意讓江千舟誤解。
江千舟冷笑:“無妄向來最重禮數,怎麼教出來你這種不知規矩的弟子。”
意下便是,無妄仙尊也不過徒有虛名。
盛昭也笑,眼中冷到極點:“我師尊怎麼教我,乾你何事?”
他裝住被氣到,轉身便走。
盛昭在心中默數,一,二,三——
江千舟道:“聽聞你會無風劍?”
“若是真想讓你師尊滿意,現下便拔劍演示一番,本尊便不會再計較。”
盛昭勾唇一笑。
回過身卻是一臉怒氣,他抬起下頷,一字一句:“你欺人太甚。”
江千舟冷著臉,一言不發。
擺明了想僵持到底。
果然,盛昭到底還是拔劍了。
江千舟握緊了手中的白玉盒。
無風劍,出劍之時,劍尖凝結的劍意一瞬刺出,劍意隨風而動,融入周遭環境之中。
直到碰上敵人,才會展現出身影。
這道劍法就巧妙在此,敵人察覺不出劍意會在何方,會從哪裡悄聲劈下。
大道至簡,劍意隱於虛空。
紅衣青年收斂起怒意,他拔劍即出劍。
細白指尖握住劍柄,用力至腕間皮肉下青筋現出。
瞧上去清瘦得可憐。
盛昭用了力,揮劍時卻是平平淡淡一式。
帶著笑,隨性至極。
周遭分毫未變,窗外的微風徐徐吹進。
仿若盛昭動都未動。
江千舟定定看著逆光中的那抹張揚恣意的紅。
直到劍意殺到眼前,露了身形,他才匆匆拔劍抵擋。
甚至不敵,退了半步。
江千舟不甚在意,麵上第一次有了彆的神色,他微眯眸瞧著盛昭。
眸中暗色漸沉。
無風劍,天下無數天驕趨之若鶩。
卻無一人能學會這一式。
這是江千舟的百年心結。
因為就連當初江千舟座下最受寵愛的小弟子,鬱安易。
也未能領悟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