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料想江千舟昨夜定會去打探他的消息,他也心知,這是江千舟的心結。
於是他特地布下一局,請翁入甕。
盛昭斂眸收劍,神情煩悶:“演示完了,可以走了嗎?”
他要江千舟求著他留下來。
江千舟眼中驚豔仍未壓下,先讚道:“悟性不錯。”
是個練劍的好苗子。
熟知元清劍尊的修士,都知道江千舟最是惜才,而盛昭足以稱為驚世之才。
江千舟對他的敵意悄然消散,心中轉而升起一種可惜感。
可惜了,若是他早些出關,盛昭應該是拜在他元清的門下。
無妄一向喜靜,當年若非沒得選,無妄應當不會收盛昭為徒。
江千舟再道:“本尊有幾個問題,問完就讓你走。”
盛昭“哦”了聲:“問。”
“大道三千,你緣何選擇入劍道?”江千舟坐下身,邊給自己倒茶邊問。
盛昭木著臉:“這是劍宗。”
他不選劍道選什麼?
江千舟冷笑:“問的就是你為何入劍宗,你有此等天賦,那時想收你為弟子的宗門必不會少。”
盛昭沉默半響,才出聲:“當年確實隻有劍宗能讓我選,其餘我不想多言。”
“請劍尊換個問題。”
江千舟皺眉,提了幾個有關劍法領悟的問題,角度很是刁鑽。
盛昭卻對答如流,足以看出他道心堅定,在劍道上花了不少時間修煉。
江千舟皺緊的眉逐漸舒展開來,越問下去,他越是可惜,盛昭怎麼不是他的徒弟?
他心中意動,麵上仍是冰冷,按捺不住地問道:“你何時進的劍宗?何時拜入的無妄門下?”
盛昭有些不解,還是回道:“五年前入的劍宗,一入劍宗便拜我師尊為師了,怎麼?”
江千舟沒想到這一問問出了彆的東西,訝異反問:“五年前?”
盛昭隨意“嗯”了一聲,有些無聊地挽著劍花,無意識比劃著。
看樣子已經很不耐煩地想立刻走人了。
江千舟就像沒看見一般,繼續問:“你五年就從一個凡人修煉至金丹期?”
盛昭神色驕矜,又帶著傲氣,淡淡頷首:“現下隻缺個機遇,我就能突破至元嬰。”
江千舟瞬間握緊茶杯,他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盛昭的天賦究竟有多麼恐怖。
修真界從未出過此先例,僅五年就從一介凡人修至金丹巔峰。
而他已然同盛昭交惡。
若放任盛昭成長下去,長此以往,恐怕他又會多一位死敵。
況且,盛昭已經讓鬱安易的地位受到威脅,他可不想看見,眾人提起天驕第一時,談到的並非是劍尊愛徒鬱安易,而是盛昭。
江千舟心中起了殺心,他垂眸跟盛昭的琉璃墨瞳對視。
又升起幾分不忍。
修真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已經拜師的弟子,能重新再拜入彆人師門下。
隻要解了師徒契即可。
江千舟想,無妄收徒應是無奈之舉,這般冷心冷清的人也不會跟他計較一個弟子的歸屬。
隻要盛昭願意,他就能有個小徒弟。
不若,先試試能不能□□好,江千舟眯眸,他很樂意看見,這個囂張張揚的少年被他養在膝下,乖乖喊師尊的場麵。
若是不成,屆時再殺也不遲。
想到這,江千舟心中有些癢,緩和下麵色:“機遇雖不可求,但依本尊看,天道賜你這般天賦,你運氣想必也不會太差。”
“靜待時機便好。”
這話在理,盛昭頷首,又道:“問完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耐心告竭,想走人。
江千舟不急不慢:“修道之人,做事切不可急躁。”
“本尊還有一事。”江千舟頓了下:“本尊瞧你悟性不差,有意授你劍法,如何?”
盛昭愣了下:“嗯?”
又立即笑出了聲:“劍尊,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可是有師尊的,師尊自會教我劍法。”
盛昭就像瞧了個好玩的樂子,笑意不停:“我師尊可是萬人敬仰的仙尊,天上天下僅此一位。”
他好笑道:“而修真界不知有多少個劍尊,元清劍尊,你也配跟我師尊作比?”
“跟我師尊搶徒弟?”
江千舟麵色一霎冰冷,按他所想,盛昭一定會迫不及待的答應。
修真界的確劍尊無數,但能讓修士如雷貫耳的隻有元清,天下不知多少人求著他指導。
隻有盛昭一人不知珍惜。
“放肆!”江千舟冷聲喝道,“你一個小輩也敢這般跟本尊說話?”
“眼裡可還有尊師重道?!”
盛昭麵上不滿:“你想讓我跟你學劍,那就讓我看看你的劍能有多厲害。”
說完他心底就爽了,估摸著江千舟要氣死了,要向他口中的小輩展示劍法。
江千舟自從當上劍尊後恐怕就沒受過這等屈辱,他起身拔劍,語調跟劍光一樣冰冷:“那你看好了。”
劍身雖反射陽光,卻依舊寒冷。
翻轉間,一道刺眼的劍光隨即發出,劍氣猶如龍吟虎嘯,直衝盛昭而來。
擦著盛昭的紅衣,在他身後一劍斬下。
劍勢有如潮水般從四周湧來。
房屋內陽光射進,卻是冰下三尺般寒冷。
盛昭看上去像是被驚住了,眼中驚奇,他麵上的不耐褪去,起了興致:“這是修到極致後能鋪開的領域?有點意思。”
江千舟冷嗬一聲,收回劍,寒意慢慢退去:“明早,在此地等本尊。”
他告誡一聲:“若是晚到,就去領罰。”
盛昭可有可無的應下:“那弟子告辭。”
他轉身便走,裹挾一身寒意出了門。
離開江千舟的院子後,盛昭就被師兄們圍住了。
因為昨日盛昭跟江千舟作對一時,師兄們都很擔心盛昭會不會被江千舟教訓一頓。
扒拉著盛昭的胳膊,四下看了看,見盛昭身上無傷,師兄們才鬆開手,也鬆下心。
盛昭歎氣:“我都說了沒事,不聽。”
師兄們仿若沒有盛昭這個人。
“沒有外傷。”
“怕不是受了內傷?”
“有誰會點醫術的給小師弟把把脈?”
“我來我來!我會!”
盛昭連忙跑了。
要命。
盛昭剛出大門就瞧見了陸井:“陸井師兄。”
陸井頷首:“小師弟。”
陸井:“劍尊可有難為你?”
盛昭搖頭:“好了彆問了,我好著呢,師兄們就喜歡瞎操心。”
陸井麵色卻有點怪,小師弟進去那麼久,劍尊沒有為難小師弟,那就是……
“你與劍尊相談甚歡?”
盛昭想了會,也不知算不算,反正他看江千舟吃癟挺高興的。
於是點了點頭:“嗯。”
——
天色慚晚,月幕緩緩鋪開。
盛昭一身紅衣,走在風雪中。
他今日在門禁時間前回到了天山,比昨日要早許多。
於是也並不著急,慢慢走回峰頂的院子裡。
一進門,就看見鄔鈺在梅樹下打坐,邊打坐邊等他回來吃晚飯。
盛昭腳步一頓,停住了。
他瞧著鄔鈺清冷的側顏,月光下頗有些聖潔。
盛昭莫名回想起了往事。
當年的確隻有劍宗能供他選擇。
因為在他失憶時,是鄔鈺撿到了他。
盛昭那時剛被天道投入進新建造的身體中,雖重活一回,卻失去了記憶。
且肉身還是天道仿著盛昭上一世的模樣,投放進凡間。
沒有親朋好友,孤身一人,不沾半分因果。
天地間誰也不知道他是誰,包括他自己。
紅衣少年的懵懂無知柔和了麵貌的豔麗,卻變得格外招人。
盛昭吃了點苦,才見到鄔鈺。
——
盛昭白淨的臉被塵土弄得臟兮兮,還有著淤青,手上也都是泥,泥裡夾著血絲。
他縮在牆角,仰著臉去看麵前的人。
男人提著劍,白衣勝雪。
他伸出的手猶如白玉,根骨分明。
盛昭沒有去握,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眼底有著害怕,又強行冷靜:“謝謝你幫我趕跑那些壞人。”
鄔鈺便知少年是嫌自己臟而選擇不去握他的手,他也收回手,垂眸看著。
眼前的少年烏眸閃亮,眼底堅韌。
不知怎麼,鄔鈺一下子就心軟了,他給盛昭擦淨手跟臉,洗去一身塵土。
盛昭任由他動作,令他詫異的是,劍修在看見他的麵貌時眉目依舊清冷。
眼神不含半分**。
盛昭也莫名的,一下子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