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桃林蔓延千裡,漫天都是粉色的桃花與白色的落雪,最中間是一片不小的冰湖,頗為壯觀。
這裡的桃林是劍宗在供養,布了陣法,用天地靈氣溫養著,桃花四季都會盛開,很難想象一心隻有練劍的冷冰冰劍修還有這種浪漫的時候。
盛昭雙腳微微陷進地上的花層裡,挑眉:“誰這麼有閒心?”
“這片桃林比我還大,是老祖宗……”鄔鈺頓了頓,低聲笑:“為他的道侶所建。”
他們已到了桃林深處,雪漸停,除了他們也再無他人,鄔鈺早就將帷帽摘下,雪傘也關上,提在一隻手中。
鄔鈺俯身撿了朵花,沒去摘樹上的,他把花上的雪都掃乾淨,似是不經意般放進了盛昭的手心裡。
盛昭猝不及防握住了一朵濕漉漉的桃花,鄔鈺掌心的溫度融化了上麵的雪水。
他用指尖捏了捏花蕊,“還挺好看。”
鄔鈺輕聲應了:“嗯。”
“喜歡嗎?”
盛昭莫名其妙,他看了眼鄔鈺,太反常了,這真的是他師尊嗎?
他反思了一會兒,是不是因為他跟鄔鈺冷戰刺激到了他師尊。
不可能。
盛昭久久未回答。
鄔鈺垂眸靜靜看他。
盛昭本想脫口一個“還行”,直到他抬眼看到鄔鈺後方遠處那一片詭異的陰翳。
他都快忘了,還有兩個人跟著他們呢。
所以鄔鈺是在陪他作秀?
以鄔鈺的實力他不會沒有察覺到裴戚晏跟鬱安易一直跟著,但他一直沒提出來,而是隱而不發,一路上還對他態度這麼反常。
盛昭想明白後,眼神微冷,可他不需要鄔鈺這種奉獻自己,自以為是的好心。
他閉了閉眸,揚起一個笑:“喜歡。”
盛昭手中轉著那朵花,抵在唇上輕輕親了一口,笑:“師尊送的,我都喜歡。”
那他就陪鄔鈺演下去,看鄔鈺的好心能到哪種程度上。
鄔鈺一怔,指尖僵了僵,他嗓子發緊,低低“嗯”了聲,又覺太過冷淡,匆匆笨拙地補了句,“喜歡就好。”
盛昭心底嗤笑,臉上的笑容分毫未變,似乎這樣就能掩飾,他方才聽見鄔鈺說“喜歡”時心亂的那一瞬。
他簡直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盛昭深吸一口氣,眼神愈發地冷。
他臉上笑意盈盈:“去湖那邊瞧瞧罷?”
冰湖上凜冽的寒風直呼臉上,盛昭剛蹙眉,肩上就披了件帶有餘溫的鶴氅,溫暖一下子包裹住他,擋住冷風。
盛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鄔鈺就以站在他背後的姿勢,伸手到盛昭的脖頸上,係胸前的細帶。
他們靠得很近,鄔鈺呼出的氣息灑在盛昭的側耳邊,燙得盛昭忍不住前傾。
鄔鈺淡漠的嗓音近在咫尺:“彆動。”
盛昭的動作一下就僵住了。
係好後,鄔鈺原本想要抽回的手被盛昭握住了腕骨,“你什麼意思?”
盛昭再次深呼吸,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更過分,他不想忍了,誰知道下次鄔鈺還會做出什麼?
盛昭不想再這麼難受下去了,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即使鄔鈺已經知道一切,他也不想讓鄔鈺插手這些肮臟汙穢的事。
他看著難受,忍著難受,心裡也難受。
鄔鈺也難受。
他這種跟修了太上無情沒差的人,逼著自己去親近他,也很難受罷?
怎麼他們師徒兩就走到這個地步上了?
盛昭輕輕呼出一口氣,喉間又乾又澀,眼睛還酸得厲害,“彆再這樣了。”
在鄔鈺麵前,他一向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鄔鈺沉默了很久很久。
盛昭眼很尖,他發現鄔鈺被他抓著的那隻手在輕輕發顫,僅一瞬,又垂下來收回到袖下。
“你很討厭嗎?”話說出了口,盛昭就發現鄔鈺的嗓音啞了。
盛昭張了張唇,有些猶疑。
他隻是討厭鄔鈺在逼迫自己這麼乾。
那如果鄔鈺是出自本心的呢?
那他是喜歡還是討厭?
盛昭想不出來,便索性沉默。
這沉默在鄔鈺這,就是默認的意思。
鄔鈺:“道侶的事,不算數了嗎?”
盛昭心裡驟然一涼:“你知道了?”
道侶的事不就是指先前他借著鄔鈺來刺激江千舟的事,鄔鈺把此事攤開來,不就是要表明他還能再這麼幫他,隻是對象換成裴戚晏跟鬱安易而已。
坦誠公布,不就是表明鄔鈺已經知道這幾天他們二人冷戰的原因,他已經發現自己知道鄔鈺知道他上一輩的事了。
鄔鈺什麼時候發現的?為什麼不說?看他一個人生悶氣很好玩嗎?為什麼還是要瞞著他?第二次了,這個騙子第二次騙他了。
所以鄔鈺逼迫自己來幫他,是在彌補欺騙他的事?!
盛昭在短短兩息想通一切,他突地冷笑一聲:“是,你是我師尊。”
盛昭推開鄔鈺的手,轉過身退了兩步,聲聲都是質問,“你救了我。”
“但也不能這樣耍我。”
“這樣騙我。”
盛昭厭倦地說:“你有沒有想過,我發現了會……”會有多難過,會有多生氣。
後麵的話太過矯情,他說不出口,眼尾卻在一點點地泛紅。
鄔鈺稍稍冷靜下來,盛昭不會無緣無故這麼說,盛昭誤會了什麼?他又做過什麼?
盛昭不等鄔鈺說話,他深吸一口氣:“還有,沒有你我也能讓他們跪著求我,我用不著去利用你,你也不用逼自己對我做這些事。”
“騙子”,“跪著求我”,“利用”,“逼自己”……鄔鈺霎時想清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