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兩人剛從菀城近郊的一處騎馬場回來。
時針已經快指向十二點,也沒怎麼挑,直接選了家海鮮酒樓。
“這個時節的螃蟹最好,你不是嫌前陣子吃得太膩,今天就點些水裡的,清清腸胃。”
方永新一口氣叫了十幾道,把菜單交回服務員手裡,等人離開,看著管奕深心不在焉的樣子,皺了皺眉。
“怎麼了?在車上的時候就不說話,身體不舒服?”
管奕深摸了摸鼻子,哪兒好意思告訴他自己是上馬的時候動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拉著筋,疼到現在。
為了維護尊嚴,隻得拐彎抹角地說:“那個地方也沒什麼意思,又累又麻煩,我不喜歡。”
方永新抿唇輕笑:“好,你不喜歡,以後就不去。”
管奕深表示很滿意,他現在對於提要求這件事已經越來越沒有心理負擔了,反正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是“好”“行”“可以”。
有時候他都忍不住好奇,眼前的男人究竟蘊藏了多少耐心,仿佛怎麼都耗不儘。
這家酒樓的速度很快,才等了二十幾分鐘,各類魚蝦扇貝生蠔蛤蜊便烹調鮮美地送到桌上。
管奕深這些天也算是跟著方永新吃了不少菜係菜品,然而目光落到正中央擺放的一盤分量十足的大閘蟹上,仍舊犯了難。
筷子拿在手裡半天沒動,抓了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
“我十幾年沒吃過螃蟹了你信嗎?”
“應該是上小學的時候,我媽剛離婚那陣子,家裡條件還很好,夥食也不錯。”
“我媽偶爾會蒸給我吃,但我手笨,性子又急,隻知道瞎來,她每次都說我糟蹋了好東西。”
“你說不就吃個螃蟹嘛,又用勺子又用剪刀的,哪兒來那麼多講究?”
方永新聽他絮絮叨叨念了許久,恍然明悟地“哦”了一聲,淡笑著看過來,精辟總結:“你不會吃螃蟹。”
管奕深登時刹住嘴,憋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算是承認了這個丟臉的事實。
“你不會,還有我,先吃彆的菜吧,我幫你把蟹肉剔出來。”
方永新照舊是一副心甘情願遷就他的體貼姿態,
不止嘴上說說,行動也很利落。
話音方落,便將那一整盤大閘蟹都挪到自己跟前,拿起酒樓提供的蟹八件,開始心無旁騖地拆蟹殼。
“你光顧著給我弄,自己不吃嗎?”
“我對吃螃蟹不是那麼感興趣,我比較感興趣的……”說著動作微頓,曖昧的目光投過來,在他身上輕輕打了個轉。
管奕深頓感耳根發燙,咳嗽兩聲低下頭去,這人總有雲淡風流撩得彆人臉紅心跳的本事。
方永新又笑了,帶著點兒寵溺意味,繼續手上的事。
原本氣氛還是相當和諧的,直至管奕深夾了個生蠔到盤子裡,安靜的包間突然響起來電鈴,把兩個人都聽得一愣。
管奕深的社交少得可憐,辭職後更是幾乎等於沒有,而方永新因為不上班,這些天似乎也沒什麼正經電話。
所以,又是推銷?
他一開始還沒放心上,嘴裡吸溜著粉絲,下意識往左邊瞟了一眼。
卻見方永新唇角微抿,盯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神態明顯與往常彆有不同。
左胸口咯噔一下,筷子也停在了半空。
來電鈴鍥而不舍地響了十幾秒,方永新一直無言垂首。
眸中色澤沉澱幾番,終究還是擦了擦手,滑開接通。
唇舌微啟,清潤的嗓音喚道:“裴文……”
完全陌生的名字,至少管奕深從沒從他口裡聽過。
不……不止是這個名字,似乎從兩人認識至今,方永新壓根沒說過任何有關自身的話題。
“我人在外地,你當然找不到。”
“我沒有躲你,也沒有躲任何人,隻是出來散散心。”
管奕深還處於剛發覺這一事實的無措之中,便聽他歎一口氣,頗為無奈地說:“你這又是何苦呢?”
熟稔又自然而然的語氣,原來……他對每個人都一樣的溫和親近。
“你剛畢業就來了思睿,跟著我乾了幾年,好不容易坐上的職位,說不要就不要了,不可惜嗎?”
“白嘉鈺不甘心我分他的權,亞太區那邊也一直傾向他,我早就料到會有今天。”
“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一直想拉攏你,投誠到他麾下,你的待遇隻會水漲船高,何必為了我……”
方永新說到這兒捏了捏眉心,修長的指
節輕扣桌麵。
儘管並無什麼表情,那糅雜了信任和負擔的複雜情緒,卻沒能逃過管奕深的眼睛。
他確定,裴文與方永新之間,絕非普通的職場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