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樣人格障礙,聽說過嗎?”
全然陌生的字眼,管奕深呆呆地看著他,一時無法消化。
“與普通人群持久疏離,對社會交往缺乏興趣,情感冷漠,不享受親密關係,都是這類病症患者的共性。”
“我不是專業心理醫生,他也從來不提自己的病情,所以我的了解也很表麵,如果你聽不懂,我可以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你走在馬路上,突然有人衝到你麵前,迎麵給了你一拳,你第一反應是什麼?”
“生氣,憤怒,想還擊,對吧?正常人都是這個反應。”
“但方永新不是,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激不起他丁點兒情緒反饋,無論是打他,罵他,誇他,還是喜歡他,對他而言都是雁過無痕,毫無意義。”
管奕深心底咯噔一下,他突然回想起,並不遙遠的過去,許蔚然曾對他說過的話。
邱學遠看不慣方永新,找一幫地痞流氓打斷了他一條腿,潑一臉油漆,還拍了幾十張照片,放到學校貼吧上,鬨得沸沸揚揚。老師都看不下去了,方永新依然一聲不吭。所以她覺得,方永新要麼是能忍到了極點,要麼就是……根本沒有生氣的那條神經。
沒有生氣的那條神經?
難道許蔚然一語中的,方永新的異常表現,都是因為他患有人格障礙?
心下震驚綿綿不絕,尚未從錯愕的情緒中恢複,白嘉鈺自顧自說了下去。
“你最初認識他,都覺得比一般人更加冷淡對吧?早幾年的時候,他比這還誇張,簡直跟座冰雕一樣,獨來獨往,一天到晚都不和彆人說一句話。”
“我和他住一個宿舍,大概花了一年時間,才慢慢能和他正常交流。”
“他告訴我,畢業以後打算去做銷售。我一直懷疑,他就是知道自己這方麵太過欠缺,所以才選擇這個行當。自那以後,他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步了。競賽,演講,甚至競選學生會,從剛入學的孤僻冷漠,到後麵左右逢源,人心揣摩得越來越透。”
“一個人養了將近二十年的性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脫變嗎?我特彆好奇,觀察了一段時間,才發現,他和普通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彆人交朋友都是自然而然的事,但他,是通過後天學習,和技巧運用來實現的。”
“還是那個例子,假如有人迎麵給了他一拳,他得在腦子裡轉換一圈,用平常積累下的那些旁觀彆人的經驗,告訴自己,原來這個時候是該生氣的,之後才會做出相應的回擊。”
“以此類推,無論是接受彆人的示好,還是拒絕彆人的告白,甚至把我當作最好的朋友,都未必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因為他內心根本不會有任何想法,他所有的人際交往,都是建立在一套自己構築好的框架裡。你對他做了什麼,他就會把你擺放到相應的位置上。同樣的,他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就會完美地表現出你期待的模樣。”
管奕深發愣地聽著,隻覺醍醐灌頂,撥雲見日,過往怎樣都想不通的疑團,皆被白嘉鈺的一席話完美解答。
所以,他才會一再覺得,他和方永新之間隔著一層捅不穿的薄膜。
他才會通過點點滴滴的相處察覺出,方永新缺乏共情能力,對於接收和處理外界較為細膩的情緒這方麵,和常人有所區彆。
因為他的的確確,就是病態的。
見身前人的表情由震驚一點點變化為恍然大悟的迷茫,白嘉鈺默默歎一口氣。
雖然揭了方永新的老底,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管奕深顯然是被騙次數太多,導致信任崩塌,想要重建他對方永新的信任,不開誠布公到這種程度,哪兒來的希望?
長眉微擰,思維不自主飄到某個糾纏多日的自大狂身上。
稍稍對比一番,就覺得方永新態度已然不錯了,要是薛景言有他一半的自省與低姿態,也不會惹得自己如此憎惡。
管奕深如此反應,倒還在白嘉鈺預料之中,隻要不像他一樣,提到某個人就充滿厭煩,事情便尚有轉機。
正了正神色,流露出一點唏噓的慨歎。
“很不可思議是吧?如果不深入交流,沒人會相信,一個金牌銷售竟然患有分裂樣人格障礙。”
“所以他是我為數不多佩服的人,頭腦聰明,對自己夠狠,而且有執行力,如果不是認識的早,我絕對看不出來,他得了這種病。”
“我相信,你也絕對不會往這方麵想,但不是因為你和他認識的太遲,而是我親眼看著,他跟你在一起之後,整個人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眼波一動,管奕深的注意力果然被這句話吸引。
白嘉鈺暗道一聲有戲,麵上不動聲色,循循善誘。
“最開始,他和我說,不出一個月,就能讓你死心塌地,心甘情願做他的人,我當然不會質疑,我們倆都在思睿的時候,他收服人心的本事,我早就見識過。”
“這幾個月我也遇上點麻煩事,多多少少注意力分散了,我隻知道你頂替鬱簡的身份進了邱家,一切都和他計劃的一樣順利,就沒太關注。”
“等回過神來,他竟然一臉苦惱地問我,‘他真的喜歡我?他喜歡我為什麼和彆人出去約會?你覺得我該信嗎?’,你能理解當時我有多震驚嗎?”
“一方麵我強烈懷疑,他是不是撞壞腦袋被什麼人奪舍了,一方麵我又覺得,能把方永新這棵萬年鐵樹反向收服,你真的很了不起。”
“我一直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情愛為何物,真是在遇上了你之後,我才見識到,原來他也會患得患失,狼狽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