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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瀅向著蕭太後躬了躬身,開口時,語氣卻仍舊如水波流淌,不帶絲毫波動:“回太後娘娘,香山縣主誣陷我大姐姐偷盜,收買人證、損毀……”
“哀家想聽的不是這個!”蕭太後陡然打斷了她,身上的氣息瞬間變冷,凝目看向陳瀅,語聲轉寒:“莫怪哀家沒給你機會。”
言辭森冷,有若刀鋒。
陳瀅抬起頭來,直視著蕭後。
遲暮的美人立在蔥籠綠樹間,遍身華麗、珠翠滿頭,卻又顯得那樣地空虛脆弱。
那種悲哀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間。
山東連年大旱、西北蝗災頻發,大楚南北強敵伺立,遠還未到歌舞升平的時日。
可是,隻要逃難的流民不曾出現在盛京,隻要那兵戈不曾逼進皇宮,在太後娘娘的眼睛裡,這一切便皆是不存在的。
她的眼中心裡,隻能容得下眼前那幾個人、那幾件事。
站在權力最頂峰的太後,也就隻能做到這些了麼?
“除了事實,臣女並沒有彆的話可說。”陳瀅開口言道,仍舊直視著蕭太後,眸光平靜,沒有一絲畏懼。
蕭太後亦回視於她。
她頭一次發覺,這個看起來異常乾淨的女孩子,似乎一點也不怕她。
“你不怕?”她問道,麵色變得越加地冷,身上凝聚起了令人膽寒的氣勢。
周遭的空氣迅速冷卻,仿佛連天色都陰了幾分。
陳瀅卻還是一臉地平靜,淡淡地道:“臣女為何要怕?就因為臣女說了實話麼?”
她轉開眼眸,望向遠處的重樓疊宇,唇角邊綻出了一個真正的笑意:“從什麼時候起,誠實也變成了一種罪責?臣女以實證論是非,何錯之有?不去糾正錯誤,卻要令真實蒙塵。若這就是現下的世道,臣女隻能說,這世道,病得不輕。”
蕭太後定定地望著陳瀅,眼眸深處蘊著一絲極微的怪異。
她在奇怪,自己為什麼竟然不覺得生氣。
這樣的言辭與態度,已經稱得上是冒犯了,可她卻偏偏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她似是本能地知道,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小女孩,不過是在她的麵前說了實話而已。
一時間,她竟覺得恍惚起來。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聽到過實話了?
她活過了兩朝,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與無數人打過機鋒,每天都要在許許多多的言語往來間揣測真相。
而事實、真相以及實話,這樣一些尋常可見的事物,於她而言,卻漸漸成了一種奢望。
蕭太後驀地扯動嘴角,說出了一句連她自己都吃驚的話。
“你就不能說一句謊麼?”她說道,發覺自己的語氣居然是無奈的,甚至還帶了幾分寬縱:“再怎樣說,哀家也是太後,你一個小丫頭,怎麼就不能順著哀家說幾句話呢?”
陳瀅的嘴角動了動,卻並未作答。
蕭太後似也不需她回答,隻微微搖頭,自嘲地扯開了一個笑:“哀家是老了,搞不懂你們這些小家夥在想什麼。”
“皇祖母在想什麼呢,說出來也叫孫兒聽聽。”一道語聲忽然便響了起來,清越溫和、動人心魄,好似樹葉在陽光下隨風搖動,又若春日午後的長巷裡,有人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