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是心意彆裁,圖個奇巧得趣兒,如今卻有了另一番意味。
月偏中庭,銀光流瀉,自穹頂穿花拂葉而來,那台磯上似起了層青霜,明晃晃一地縞素。
陳劭果然未睡,陳瀅進屋時,他正將一卷書倒扣案上,含笑命人安座兒。
陳瀅掃眼看去,見那是他收藏的一本前朝孤本,殘頁卷邊,倒應了西風蕭索的景兒。
青玉案、半殘卷,茶香輾轉四合,終究暖不了這秋夜孤涼。
“阿蠻曉得來瞧爹爹了?”陳劭淺笑,青素素的眉眼,一領青衫簡舊,袍角叢竹半凋,含了幾分落寞。
陳瀅垂眸望著茶盞,靜了片息,抬眉看他。
同樣是清素素的眉眼,她卻不肖他,獨有一種特彆的淨與靜。
“女兒今番來此,父親應該知道是為了何事。”她沒有拿彆的話暖場,開篇便如箭離弦,語聲雖淡,語意卻銳極,一如她乾淨而清厲的眼。
“女兒以為,您當初失蹤之地,並非陝北。”她直視著陳劭:“換個說法吧,女兒以為,父親當初的失蹤,與您真正失憶,時間不同,地點也不同。或許您確實是從陝北消失的,但是,您失憶的地點,卻絕不在陝北。”
並非問話,而是直接道出推斷。
陳劭沒有一點吃驚的模樣。
他“唔”一聲,起身離座,緩步踏去窗前。
西風乍起,籬間的護花鈴“嚶嗡”作響,他身上青衣拂動,如翠湖連波,領緣下露一角白紗衫,正是風清月白、水上孤舟般涼淨。
“那阿蠻以為,爹爹是在何處失憶的呢?”他問,頭也不回,似聽風吟。
“我猜不出。”陳瀅望著他的背影:“如果猜到了,我也不會來問您。”
陳劭沒說話,歎息聲如水漫開。
“我猜到您不會回答,也猜到不會問出結果。”陳瀅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有那麼一刹,竟與陳劭神似。
她彎起一側唇角,望著背向而立的那翻卷青衫:“我隻問一件事。父親隱瞞的那件事或那些事,抑或是某個人或某些人,是與朝局內政相關?還是涉及邊境外交?”
陳劭身形未動,修長的手指扣住窗弦,指上落下銀霜清華,卻在這一刻,微微花了花。
“父親不說話,我就當您回答了我。若隻涉朝政黨爭,您也不會如此諱莫如深。”陳瀅繼續說道,語聲寂寂,破去滿室寒澀:“果然,我所料不差,此事涉及兩國邊境外交,甚或是叛國通敵之大事,父親這才一言不發。”
她露出慣常的古怪笑容:“畢竟,由陝北再往西去,便是寧夏,那裡與西夷相接,由不得女兒不往這上頭想。”
陳劭轉首望著她,忽地低了低頭。
燭火本就不亮,這一低頭,他整張臉便陷於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