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瀅訝然:“她來做什麼?”
自抵京後,陳瀅便再未與郭婉謀麵,明心又一向為郭婉做事,兩下裡更無交集。
“婢子問了兩句兒,明心卻不肯說,隻說要見姑娘的麵兒。”知實抬手,分開眼前仍舊青翠的芭蕉葉兒,為陳瀅讓出道兒來,語聲微帶遲疑:“婢子瞧著,她現下有些……有些不大一樣,婢子擅自做主,便沒把人往東路院兒領,隻請她去‘堆煙築’吃茶。她說要給夫人請安,婢子也拿話搪塞了。她倒也沒多問。”
堆煙築建在府邸西路,離“春風拂檻”極遠。因那一帶垂楊綠柳,堆煙砌霧,故而得名。
“你做得很好。”陳瀅點頭讚道。
明心其人,野心極盛,知實不肯將她引去後宅,這是她沉著之處。
陳瀅垂目望望身上衣裙:水湖綠繡纏枝紫羅蘭斜襟刻絲衫,靛藍暗雲紋並珠紫素麵兒間色裙,再摸摸發上簇丁香白底青玉簪,便笑道:“還好今兒穿的是新衣裳,正好見客。”
如今她身份又是不同,再非平民女郎,而是正四品官員之女,衣飾自然講究得多。
知實細細打量她幾眼,含笑點頭:“姑娘這一身兒正好,又莊重又時興。”
間色裙是今年才流行起來的,府中才招了幾名繡娘,為顯身手,那繡房管事花大力氣縫了十來套新裳,其中便有兩條間色裙。陳瀅身上這件色調清冷、正合秋意,這才上身。
穿幾道回廊、轉數麵花幛,遠處霧蒙蒙一片,翠煙如舊,正是堆煙築。
陳瀅停步望去,見院中高閣立著一女子,發挽垂髻、鬢橫花釵,兩彎眉滴翠凝黛、一雙眼流波轉煙,唇上抹著“珠光閣”新出的口脂,杏衫茜裙,倒將那滿院翠華壓下半籌。
“陳大姑娘來了,怎麼也不叫人知會我一聲兒?”明心站高看遠,一眼瞧見那道乾淨的身影,眯眼笑道。
多日不見,陳瀅身量拔高了些,眉眼也長開了,原先瞧著寡淡,如今,那“寡”便換成了“清”,正合“清淡”二字,卻是清冷如水之清,人淡如菊之淡。
一字之差,氣韻到底迥然。
“你是客,怎好勞你相迎?”陳瀅客氣地道,領著人跨進月門。
明心也快步下樓,迎上前福身:“給陳大姑娘請安。”
陳瀅扶她起來,伸臂作個“請”的動作:“還請進屋說話。”
屋中一水兒的花梨木家具,椅案皆是成套的,倒也雅淨。
二人分賓主落座,知實重新換了茶,陳瀅端盞在手,左右望望,便叫人添了個秋海棠的攢盒兒,笑著讓明心道:“這是才從‘五味齋’買來的,果脯點心都有,明心姑娘請嘗嘗。”
明心謝了兩句,揀了個海棠果兒,粉白的指尖兒輕拈著,並不去吃,隻笑道:“姑娘隻知道讓我,您自個兒也吃著才是。”
陳瀅今日跑了半天,還真有點餓了,挑了塊玫瑰酥,拿帕子墊著吃了,方拭著碎屑笑道:“不知明心姑娘今日前來,有何貴乾?”
明心笑笑,將海棠果兒擱進口中,細細揩淨手指,方自袖口兒抽出個煙羅紫灑金信封兒來。
“這是我們……夫人叫送的,請姑娘收下。”她將信封推至案前,又嬌俏一笑:“我這是受人之托,姑娘可彆再給推回來,推回來了我也沒處還去。”
陳瀅已然料到是誰,拿起信封,上頭不著一字,反麵的封口處,團著溫嘟嘟一汪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