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漸寂,院落內外又安靜下來。
過得數息,一片密草忽如風動,晃了幾下,又晃幾下。
隨後,一雙漆黑丫髻,慢慢自草棵間探出,露出圓臉寬額、秀眉杏眼。
竟是尋真!
她早便藏身此處,目睹了整個過程,此時張大眼睛,驚恐地左右觀望,生怕再遇著人。
小半盞茶過去,院落左近,再無半點聲息。
尋真這才完全放下心,慢慢鑽出草叢,撣掉裙上草屑,咬唇站了片刻,悄步離開。
這一回,安靜終又重新籠罩此處,竹影搖曳、金風脈脈,將所有算計、陰謀與心機,儘付秋光。
待尋真回到敞軒時,陳瀅正自斟茶。
小小的紅瑪瑙盅兒,墊冰裂紋白瓷墊兒,茶汁晶碧,在半空劃出優美弧線,蓄滿茶盅。
敞軒裡散落幾桌人,聽那瞽目女子說書。書正講到要緊處,那女子素手撥弦,鏗鏗鏘鏘、金戈鐵馬,將軍話彆妻兒、兵士扛起長槍,衰角連天、戰鼓如雷,敲碎春閨夢境。
這一回書,恰是《薛家將》的一折,此書原本極長,若說全了,幾天幾夜也完不了。
“姑娘,婢子回來了。”尋真輕手輕腳走過去,遞過一方素帕。
方才陳瀅帕子濕了,著尋真去馬車上取新的,因馬車停在二門外頭,尋真是從花園的另一頭繞出去的,一來一回,耽擱的時間可不短。
陳瀅接帕在手,細看尋真兩眼,輕聲問:“你怎麼滿頭大汗的?”
若一路疾走,尋真便不會耽擱這麼久;而若款步慢行,時間合上了,這汗又是從何而來?
尋真麵色微變,視線往旁一掃,欲言又止。
陳漌亦在軒中。
此刻,她正傍許氏而坐,麵色尚餘幾分白,眼神飄忽,也不知是出神,還是在找人。
“出去走走罷。”陳瀅起身道。
尋真這樣子,定是有事了。
主仆三人步敞軒,那軒外種了不少檜柏,蒼翠青碧,陽光灑下,似鋪了層金粉,林間石徑曲折,正可供閒步。
待行至僻靜處,尋真便湊去陳瀅跟前,將方才所見說了,又道:“……婢子就是奇怪,大姑娘……陳大姑娘如何又去到了前院兒?那通往前院兒的角門守著好些媽媽婆子,全憑鎮遠侯府腰牌進出。方才婢子也是先向管事媽媽借了腰牌,才去了前頭。”
陳瀅“唔”了一聲,心下了然。
鎮遠侯府如臨大敵,自是怕出事。
今日來客眾多,前院男賓、後宅女眷,這當中的一道防線,必要守牢,否則萬一鬨出什麼醜事,鎮遠侯府也要擔上乾係。
可是,陳瀅的疑惑亦在此處。
既然看守如此之嚴,陳漌又怎麼過去的?
“陳大姑娘是穿著自己的衣裳,還是扮作他人?”陳瀅問。
若陳漌喬裝成丫鬟,或許能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