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難辦了。”陳瀅麵色凝重:“如果我是那投毒之人,甚至無需買通縣主身邊仆役,隻要想法子扮成送菜的、送酒的或車夫、小廝、低等仆婦之流,混進這幾處宴請的人家,再伺機投毒,完全可以全身而退。雖然操作起來難一些,但隻要有心,總能辦到。”
裴恕垂眸望住她,像有些感慨:“你和徐大人想到一起去了。他一聽到縣主這幾日行蹤,便直搖頭,道怕是查無可查。”
徐元魯會這樣想,陳瀅並不意外,因為這案子的複雜程度,確實超乎想象。
當然,還有最為關鍵的一點。
默然了數息,陳瀅又淡淡抬眉:“本案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最致命的一點,就是所謂人犯——亦即彩絹——已經自承自罪,並畏罪自殺。從理論上講,投毒案其實算是解了。”
如果彩絹是真凶,那麼,此案的所有細節,都將隨她的死亡而湮滅,案件隻能到此終結。
可是,不知何故,陳瀅總覺詭異。
一個思維如此縝密、手段如此高超的凶手,會如此輕易地自殺麼?
行一段泥濘的路,轉過漆色剝落、年久失修的垂廊,在低低的談話聲中,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那間偏僻小院兒的正房。
正房共五開間兒,四門大開,幾名胥吏忙碌進出,見了裴恕,紛紛行禮。
裴恕虛應了,收起傘,與陳瀅步入東梢間。
這間房被臨時收拾出來,權作殮房,房中空蕩蕩地,並無家具,唯正中搭張木板,上覆白布。
“天氣涼,屍首便暫停此處,待仵作驗畢,便送去殮所。”裴恕解釋地道,轉向立在屋角的一位黑胖老者:“老常,你先下去。”
老常應聲而去,陳瀅倒多看他兩眼,總覺他有幾分麵熟。
待老常出去,陳瀅便問:“這個老常,也是盛京府的仵作麼?”
裴恕不屑地嗤一聲,環臂於胸:“府衙那幫人,我委實信不過,老常是我從登州帶來的,是個老仵作了,自己人。”
陳瀅忖了忖,忽爾恍然:“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覺得他麵熟,此前古大福凶殺案中,驗屍的也是他吧?”
“正是。”裴恕對老常倒頗信服,語中亦帶出幾分:“他是登州府老吏,過手案子無數,從無驗錯。我見他人還本分,又有些手段,便調他來刑部幫忙。如今他在我手下討生活。”
他倏然一笑,歡喜像是要溢出來:“往後你斷案,我可以讓老常幫忙,他很有兩下子的。”
語畢,切切望過來,一副“快來誇我”的表情。
陳瀅忍不住笑:“噯,那就多謝小侯爺援手,往後總有要仰仗之處。”作勢向他拱了拱手。
裴恕眉飛色舞,極有氣勢地一揮手:“你放心,老常往後都聽你的,你儘管拿去用。”
門外的老常仰起一張黑胖臉,望天。
幾時他成了物件兒了,任人“拿去用”?
“小侯爺慷慨,我在此謝過。”房間裡,陳瀅笑吟吟地再謝一聲,取出手套戴上,順手又給了裴恕一副。
裴恕自接了,直接塞進袖中,往後退一步,嘿嘿笑道:“你儘管驗,我等你。”
陳瀅一下子反應過來,倒有點發窘。
裴恕又不需要驗屍,她給他手套作甚?
隻是,東西都給了,斷沒有收回之理,隻能假作不知,點頭道:“如此,有勞小侯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