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縮了縮,眼神驚遽,像想起什麼可怕之事。
陳瀅輕輕“嗯”一聲,平靜地看著她,半是安撫、半是誘導:“你慢慢往下說,不著急。後來呢,你去了正房之後,都聽見、瞧見了什麼?”
乾淨的語聲,寧謐且安詳,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小臻麵上漸漸現出回憶之色,正待張口,一個聲音陡然打斷了她。
“你們兩個,退下。”沉冷寒瑟的語聲,似攜殿外冰雪,眾皆凜然。
那是元嘉帝的聲音。
兩名宮女立時躬身,退出殿外。
元嘉帝靠向椅背,捧起玉盞,淺啜一口茶,向順安看了看。
賀順安心領神會,碎步上前,半躬著腰尖聲道:“請陳大姑娘繼續往下審。”
陳瀅向上一禮。
元嘉帝安坐著,捧盞而飲。
盞中升起熱騰騰白霧,掩去他麵目,唯可見他舉杯之手,修長潔淨,每一根骨節都透出閒逸。
陳瀅知曉,元嘉帝這是不欲家醜外揚,方將那兩名宮女遣開。
她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這大殿中留下的,皆是必要人等,陳瀅是小臻指明要見的,賀順安是元嘉帝多年大伴,自無需回避。
可是,裴恕竟也留下,又是何意?
此案莫非與他有關?
心念飛轉間,她目注小臻,語帶安撫:“現在你可以繼續說了,你在正房看到了什麼?”
“婢子……民女……民女看到了世子爺和世子夫人,還有……還有嬌杏。”小臻再度咽了口唾沫,麵色愈發驚恐。
可是,當她將視線轉向陳瀅時,這驚懼之色,竟又一點點淡去,散亂的眸光,亦漸轉作沉凝。
她用力咬唇,像是鼓足勇氣,顫聲道:“民女瞧見,夫人正命媽媽打嬌杏板子,嬌杏被堵了嘴,披頭散發,衣裳都沒穿好,一直在那裡哭。夫人……夫人也在哭,一麵哭一麵對世子爺道……道世子爺偏疼一個賤妾,讓夫人沒臉見人。”
她喘了口氣,接著道:“夫人還哭道,她身為正室夫人,管教內宅是該當的,她今日就要當著世子爺的麵兒打死嬌杏,又哭著罵嬌杏‘賤婢’。”
她似是被這回憶攫住,又像重見彼時情景,語速越來越快、雙頰漸湧血紅,眼睛裡泛出異樣的光:
“世子爺先還隻是看,也不說話。世子夫人卻是……卻是越發作惱,到後來就推開媽媽,自己拿板子打。恰在這時候,嬌杏口中的布鬆了,她就哭著喚‘爺救救婢子’。世子夫人聽了,更加發狠沒命地下板子,嬌杏哭聲越來越大,胡叫亂嚷‘爺好狠的心’。世子爺聽了這話,不知怎麼,突然……突然就大怒!”
她渾身都在打戰,偏雙頰充血,連眼睛裡也滿是紅絲,像被什麼力量驅使著,縱使十分害怕,語聲卻變得高亢:
“世子爺一下子就衝過去,照著嬌杏心窩踢了好幾腳。嬌杏白著臉就倒下了,口中吐出血來。夫人……夫人嚇壞了,躲去一旁。世子爺像瘋了一樣,不停地拿腳踢嬌杏,罵她‘賤婢’、‘蹬鼻子上臉’,後來……後來又嫌她哭得太吵,拿迎枕蓋在她臉上,用力往下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