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伴過來。”微涼的聲音響起,正是元嘉帝。
裴恕與陳瀅俱收回視線,望向前方。
賀順安應聲而來,元嘉帝命他湊近,低低與他說話。
因他二人離得遠,語聲又極輕,陳瀅根本聽不清說些什麼,且這兩位皆是控製表情的高手,陳瀅觀察良久,也未瞧出端倪,隻能粗粗猜測,元嘉帝應是在吩咐善後事宜。
“……此事便如此處置,你可記下了?”末了,元嘉帝語聲拔高些,問道。
賀順安肅容應是,悄步退了出去。
陳瀅無聲一歎,轉望殿外。
透雕寶蓮紋的槅扇,漏出些許天光,有稀疏細碎的影子,掠過這片暈黃微白的光影間。
雪下得大起來了。
風自殿外拂進,攜清寒雪意,梅花香氣飄飄渺渺、似有若無,細嗅時,總無覓處。
“丫頭,近前來,朕有話問你。”元嘉帝的聲音,亦似隨風而至。
陳瀅略略回神,才一起身,忽覺有視線殷殷而來,帶著熱度與切盼,直往她身上攏。
她微一轉頭,便撞進裴恕的眼眸中。
那雙往常瞧來總不太大的眼睛,在這一刻,仿佛擴了兩圈兒,淡透的眸子,映兩星燈華,亮得灼人。
陳瀅心頭微動,腳下卻早已邁步,將這殷切的眸光丟在了腦後。
“朕要問你個問題,你且如實做答。”
待她在禦案前站定,元嘉帝便笑微微看著她,又不經意往她身後掃一眼,勾起唇角:“朕要問的,是與你終身大事有關之事,你可得想好了再答,免得一言說錯,誤了終身。”
陳瀅身後的眸光,陡然變得格外緊迫。
有那麼一瞬,她甚至覺得後心發燙,好似被那焦急與緊張的視線烙印。
陳瀅的心,亦莫名有些發燙。
元嘉帝問及她終身大事,這並不出奇,奇怪的是,他是當著裴恕的麵兒問的。
陳瀅已經預感到對方要說什麼了。
不可避免地,她的雙頰,也有些作燒。
與其說她在難為情,毋寧說,她是覺得難堪或尷尬。
這算是個人隱私,如今卻被人當堂問及,即便做了心理建設,她仍微感不適。
可再一轉念,她卻又覺得,如此也好。
活過三世人生,她委實做不出小女兒家嬌羞之態,而此際的尷尬難堪,倒讓她有了蒙混的幌子。
她斂首立著,等待下文。
坐在後頭的裴恕,兩個眼睛幾乎瞪作正圓。
元嘉帝遙見了,忍不住握拳抵唇,低笑出聲:“朕這兒還什麼都沒說呢,小侯爺怎麼就站起來了?莫不是有要事稟告?”
陳瀅回首,見裴恕果然離了座兒,高大的身子懸在小金杌子上方,半蹲不蹲,紮馬步似地。
被元嘉帝當場抓包,裴恕那張不甚白皙的臉上,似乎添了一重比較鮮豔的顏色。
“臣……微臣……那什麼……”他下意識抓抓頭發,忽又覺此舉失儀,忙放下手。
於是,紮煞著兩手的小侯爺,蹲姿越發怪異。
陳瀅轉過頭,唇角也彎了起來。
裴恕此刻的模樣,哪裡還有半分匪氣?委實傻得叫人發噱。
元嘉帝越看著他,便越忍俊不禁,直是忍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