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身體向前傾了傾,程氏壓低聲音道:“我今日前來,便是想請殿下的示下,衝兒他……究竟可還能不能起複?”
她神情焦切,雙眸瞬也不瞬地盯視著長公主,而說出來的話,更似有深意:
“殿下也知道,這個世子之位,衝兒得來實屬不易。殿下當年助我母子成事,我自深感您的大恩。如今麼,少不得還須厚著臉皮,求殿下幫個忙。”
她作勢掩淚,顫聲道:“如今我能求著的,也隻有殿下了,殿下那時候……”
“篤”,一聲重響,將將打斷她的語聲。
她愕然抬頭,卻見長公主正自擱盞,見她看過來,淡然一笑:“夫人見諒,方才一時不妨。沒料準輕重。”
她本就高些,居高臨下望過來,麵上雖含笑,眸光卻涼:“輕重這東西,最考校拿捏的力道,本宮方才就是沒拿捏好力道。”
虛虛地點個頭,笑容愈淡:“您見諒。”
程氏的麵色變了變。
先言輕重,再稱本宮,何其疏離冷淡?二人之間的距離,竟是一瞬間便被拉遠。
“對了,夫人方才說什麼來著?”長公主又閒閒問,一臉漫不經心:“本宮之前想著彆的事兒,倒沒聽清夫人的話。不過依本宮想麼,左右也不過就那些瑣事,便聽不著也沒什麼。夫人說是不是?”
程氏登時雙頰火辣,像被人煽了一巴掌。
“哦,還有一件事兒,本宮一時著忙,倒忘了說了。”長公主望也不望她,猶自笑語:“母後才寫了信來,信中道,陛下與她老人家長談,其中有句話說的是‘邊疆重地、怎付紈絝?’”
她拋去涼瑟瑟一個眼風,似生怕對方不懂,嫣然道:“本宮愚笨,卻不知這八字考語說的是何人。夫人自來聰明,想必一聽即知。”
程氏的麵色陡然鐵青,旋即又轉作蒼白。
此八字指向何人,她豈會不懂?
這竟是元嘉帝評價郭衝之語。
有此八字,她的長子可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程氏越想越驚,顧不得細思語中譏嘲,急急問道:“殿下,這真是陛下說的?”
“本宮騙你作甚?”長公主嗤笑一聲,信手揀起塊玫瑰餅,咬了兩口,又翹起指尖兒,向程氏點了點:“夫人若是不信,自可遞牌子見母後去,且聽聽她老人家怎麼說?”
程氏麵色愈發蒼白,忽覺腰背酸軟,癱坐椅上。
“這可如何是好?”她喃喃自語,心都灰透了:“陛下這話一說,衝兒往後……怕是再無仕路可走了……”
言至此,不由悲從中來,淚水直往下淌。
這寥寥八字,恰如利刃,生生切斷了郭衝的起複之路,教她她越想便越傷心。
長公主望她片刻,終是緩下了麵色。
程氏其人,眼界手段都不缺,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貪。
舉凡有利過眼,必伸手去拿,拿住了便再不鬆開,有時候,難免為了這一丁點的利,忘卻自個兒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