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她這個做兒媳的,便要儘到提醒之責,以防這所謂的婆母忘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
“夫人也莫要太傷心。”見程氏真傷了她,長公主便寬慰她,親執玉壺,向她盞中注些熱茶,殷勤勸道:
“如今陛下還在氣頭上,此時碰上去,那就是找不自在,便是母後再去討情,也隻會教陛下越發著惱。若陛下再降一等責罰,豈非弄巧成拙?”
程氏自知此理,隻是,到底這是她親生的兒子,又是長子,自幼承歡膝下,她如何舍得教兒子一生委屈?
“殿下說得是,這道理我也懂,隻衝兒委實是冤得很。”她垂淚道,拿帕子按一按眼角,語聲突然怨毒起來:
“不過就是弄死個賤婢麼?這又是多大的事兒?不是我說,這京裡但凡有臉麵的人家,哪家沒出過這樣的事兒?怎麼偏到了我們家,這就成了天大的罪?真真兒的叫人心裡堵得慌。”
此一言,終是觸及長公主心事,她不免長長地歎了口氣:“莫說夫人心中發堵,便是本宮,也覺得令郎冤枉。”
郭衝之罪,不過是元嘉帝借以打壓外戚的手段而已。
細算來,他也是命中有此一劫,恰恰撞上刀口。如此現成的由頭,元嘉帝自然要拿來好生用一用。
念及此,長公主忍不住冷笑。
她這位好皇弟,倒真耍得一手花槍。分明把人逼去絕境、分明忌諱她長公主勢大,可偏偏出手無痕,每一下都打在點子上,竟叫人抓不住半點破綻。
真真婢生子,天生下賤!
長公主恨一恨,眉生厭怒,抬手將玫瑰餅擲進碟中,有心說幾句狠話,到底沒這個底氣,隻得強自抑下這一腔子惱恨。
再深吸了幾口氣,她轉過心緒,溫顏看向程氏。
“事情已然至此,與其硬去挽回,倒不如從旁的地方想些法子,亡羊補牢,也不算太晚不是?”她淺笑道,拿帕子揩手指。
程氏一下子抬起頭,含淚的眸子裡,似有精光劃過:“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您膝下又不止一個兒子,何必隻盯著長子不放呢?”長公主綻出笑來。塗著厚厚脂粉的臉上,現出幾道清晰的紋路。
程氏微怔,旋即眼前一亮。
對啊,除了郭衝,她還育有次子郭馮呢。
長公主這番話,委實醍醐灌頂,讓她豁然開朗。
郭馮今年也才二十一歲,前年方娶妻,雖讀書不成、習武不就、庶務亦拿不起來,可他生性溫吞,素日隻喜聽戲架鳥,倒不大會惹事兒。
程氏的心思飛快活絡開來。
她此前確實鑽了牛角尖兒,隻想著郭衝,卻忘了這個不起眼的次子,而長公主之語提醒了她。
有兩子傍身,她還有什麼好怕的?興濟伯百年之後,襲爵之人,隻會是她程氏的兒子。
至於那位附馬爺麼……
程氏的眼底,劃過一絲陰冷。
既娶了全大楚最尊貴的女子為妻,夫妻二人又是伉儷情深,那麼,這位附馬都尉,也就隻能以一生報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