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陳瀅點了點頭。
民間的確有這種說法,怕小孩子被那陰曹地府勾去魂魄,便以“九郎”、“九哥兒”呼之,以表示前頭八個都走了,此乃獨苗兒一個,乞請鬼神憐惜之意。
劉媽媽此時又道:“大家夥兒既碰著了,自是齊齊往外逃,可逃到角門那裡的時候,就聽見外頭又是哭又是喊,還有屋子著火的,哪裡逃得出去?隻得又退回來。先夫人便說,既外頭不得安生,便先去那假山裡頭藏著,說不得那賊人搶了金銀細軟便走了,不會再殺將進來。那時候人人都怕得要死,哪有甚麼主意,自是先夫人怎麼說,大夥兒便怎麼做。”
言至此,她的眼眶便有些泛紅,掏出帕子來按了按眼角,強笑道:“奴婢失禮了,請校長恕罪。”
“無妨的,你且往下說。”陳瀅的聲音很柔和。
聽著這安靜且清淡的聲音,劉媽媽好似平靜了些,紅著眼圈兒道:“說來,這還真是命中有此一劫。便在跑去山石子洞的路上,二姑娘想是太慌張,鞋子竟跑掉了一隻,她停下來穿鞋,便落在了最後頭。也就這麼一展眼兒的功夫,賊人竟殺了過來,二姑娘沒逃進洞子裡,當下就被賊人給逮個正著。”
她的語聲忽爾變得低沉,襯著漫天陰雲、山風清冷,有一種格外地慘淡:“校長也知道的,咱們二姑娘本就有不足之症,那時候她又怕又急,舊病便犯了,倒在地下直抽,那夥兒賊人便在那裡說些渾話。先夫人在山洞裡頭瞧見了,自是又心疼得緊,偏還得顧著大姑娘。情急之下,先夫人瞥眼瞧見三姑娘並九哥兒,先夫人就……”
她的麵色越發慘白,語聲也開始發顫:“先夫人忽然就一把拉過九哥兒,當著他麵兒就往下跪,哭著求他‘你叫你三姐姐去救救二姐姐好不好?你和你三姐姐一母同胞,我的話她不肯聽,你的話她必肯聽’。那時候,外頭賊人的火把光照進來,奴婢瞧見,先夫人兩個眼睛血紅血紅的、那牙齒白森森地閃著光,真真是……真真是……怕人得緊。”
她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地捏緊手指,身子也往下縮了縮。
風又拂了過來,藤蘿架“颯颯”響著,有碎密的水珠落下,細微地、喧囂地,仿若要將那經年以來的過往,儘皆拋逐塵埃。
良久後,劉媽媽的語聲才又響了起來,仍舊帶著幾分顫音:“三姑娘平素不愛說話,卻是個倔脾氣,聽了夫人的話,犟著不肯動一動。先夫人見外頭那些賊人就要動起手腳來,急紅了眼,拔下簪子就比在了自個兒脖子上,哭著對三姑娘道‘我這條命就在你手裡,你這是要逼死你嫡姐、再逼死嫡母麼?’,又抱著九哥兒的腿哀求‘我平素拿你當眼珠子疼著,好孩子,你也疼一疼你母親。’”
言至此,她的眼圈兒又紅了,麵上神情越發哀絕:“先夫人說了這話後,九哥兒忽然……忽然就跪下來,衝著三姑娘不住磕頭,求她‘救救二姐姐’,又說‘二姐姐乃正房嫡出,身份尊貴,三姐姐以庶代嫡,世人知道了,也隻會誇三姐姐知恩徒報,說我姐弟二人忠義’,說完了,他又再磕頭,額頭都磕破了,流下血來……”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喉嚨裡滾出幾聲咽音,息住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