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莫子靜舉眸,眼珠向他麵上兜一圈,似是好奇:“這話又是何意?你是專門拿了假印來騙我的?”
此言方出,他又立時否定:“不,應該並非如此。方才你說,你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是我。”
他垂眸盯視著朱印,眉頭深鎖、狀甚不解:“這倒是奇了,你既不知是我,又是如何……”
“這假印總共做了五枚,舉凡懷疑對象,各以一枚示之。”一個聲音接口道。
夜涼如水,此聲亦如是。
已而水止、聲停,門外細雨中,現出兩道身影。
一人矮壯如熊,正是郎廷玉,而另一人纖秀如竹,則是陳瀅。
“你來了,快進來吧。”裴恕起身相迎,一時間,頗為如釋重負。
他一直以為他可以。
而真正麵對時,卻總覺無趣。
這絕非他怯懦或逃避。
隻是厭惡罷了。
叫了多年“先生”之人,一夕間,嘴臉儘現,他委實沒那個興致多看。
“原來是陳大姑娘。”莫子靜亦瞧見了陳瀅,信手把玩著茶盞,了然一笑。
陳瀅的視線越過裴恕,亦向他微微頷首:“是我。”
一問一答,意皆雙關。
語罷,二人各種自一笑,莫子靜兀自飲茶,陳瀅提步跨過門檻。
裴恕上前,未曾說話,先低眉顧她。
她著件鵝黃窄袖衫,杏子紅碧空透雲霞影紗挑線裙,鬢橫金釵、耳著丁香,倒將這一室冷寂掃去,連夜雨亦似染香。
“來得急,未曾換衣。”陳瀅歉然語道。
她倒也想著換男裝,隻時間緊迫,須趕在關城門前進城,是以穿著這身兒就來了。
“很好看。”裴恕低笑道。
即便背向燭火,他眉眼間的溫柔,卻猶可見。
郎廷玉低頭看著腳尖,暗地裡卻舒了口氣。
得了,他們這些人算是得了條活路。隻看裴恕表情,便可知他心情尚好,想來不會再把他們操練得死去活來。
“阿恕要不要去外頭坐一會兒?”陳瀅顧一顧裴恕,柔聲問道。
雖眉眼溫軟,可她還是看得出他眼底的嫌惡。
她對此表示理解。
被最仰慕與親近之人背叛,那滋味,必極難言。
聞得陳瀅之語,裴恕倒也未推拒,淡透的瞳仁中,眸光暗了幾分,開口時,語聲愈沉:“我去外頭走走,此處交予阿瀅便是。”
清醇聲線,被雨絲撩散,若冰弦亂響,回首處,那微帶寂寥的身影,已在門外。
岑寂的房間裡,遂響起一聲清歎。
陳瀅循聲看去,卻見莫子靜正斟茶,熱氣氤氳的水線,穩穩注入盞中,沒有分毫偏差。
“這許多年來,阿恕也不容易。”他歎道,將茶壺擱了,又吃了一口餅:“如今我心頭巨石落地,反倒一身輕鬆,阿恕則不然。”
語罷,又是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