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濟南城刮起大風。陳瀅坐馬車入城時,那城門邊的桃樹正在風中折腰,滿樹翠葉起伏,如舞動的綠綢。
天壓得很低,雲卻稀薄,陽光在雲後穿梭著,偶爾幾束照下來,倒也並不灼人。
裴恕一早便在府外相迎,陳瀅的馬車直接入得儀門,方始下車。
裴府管事十分殷勤,親趕著馬車去跨院兒,還笑眯眯地將鄭壽也拉走了,說要請他吃茶,態度客氣到了十分。
尋真在旁見了,偷覷了裴恕一眼,便湊去陳瀅跟前唧唧咕咕地笑:“姑娘,姑爺倒挺會來事兒的,曉得先把咱家裡人給攏絡好。”
陳瀅便笑,知實卻虎下臉。
每每尋真說這些時,她向例要敲的頭,今番亦無例外。
小姑娘屈起手指,白生生、粉嫩嫩的骨節兒,敲在尋真腦袋上,卻“嘣、嘣”作金石聲。
尋真當下捂腦門兒呼痛,敢怒而不敢言。
知實被羅媽媽提了一等例,月錢從八百錢漲到一兩,儼然闔府第一丫鬟,尋真自知惹不起,“唉喲”喚幾聲,便可憐巴巴去拉陳瀅衣袖:“姑娘您瞧,知實又打人。”
陳瀅笑而不語,那廂知實已然作勢屈指,恨恨跺腳:“尋真你若再胡唚,瞧我打不打你。”
尋真陳瀅並不管,便知她是兩不相幫,隻得偃旗息鼓,老老實實縮著腦袋,再不敢說話。
陳瀅見了,越發忍俊不禁。
裴恕旁觀了全過程,麵上便現出驚奇的神情來。
想他小侯爺治下,下人們一個個如閉了嘴的河蚌,莫說俏皮話兒了,多笑一下試試看,大皮鞭子不抽死他們。
可陳瀅卻似與他相反,對婢仆自來寬和,裴恕從沒見她嗬斥過下人,連句重話都無。
不由自主地,裴恕想像了一下陳瀅揮鞭抽人的情形,心中生出怪異的感覺,有一點點期待、也有一點點擔心。
誠然,這期待從何而來、擔心又因何而起,小侯爺卻是不知的。
他隻弄明白一件事:
陳瀅與他相反的那部分,他很中意。
極其中意。
裴恕半眯起眼,繼續暇想與陳瀅成親後的日子,隨後決定,無論往後陳瀅如何調理下人,他也絕不多問半句。
開玩笑,他一個大男人,怎可對內宅諸事置喙?
自然是媳婦兒怎麼說,他怎麼聽。
隻是,這樣想時,裴恕又有些遲疑。
那大皮鞭子要不要收起來?
還是說,換個新的、更趁手的?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因一直想著這些,這一路裴恕皆有些心神不屬,且走不上兩步,便要向腰畔扶一扶。
今日居家、未曾佩劍,可手底下雖空著,他卻一無所覺。
自那一晚被陳瀅抱過後,他這腰眼兒就總火辣辣地,似仍有纖手環繞,每晚一俟睡著,他就開始做夢,那個夢麼……
“咳咳咳……”裴恕劇烈咳嗽著,扶腰的手緊緊捏成拳頭,嚴禁自己再往下想。
還是繼續說腰眼兒。
其實他也清楚,被自己喜歡的姑娘抱一抱,絕不至於作下病來。且更是知曉,那火辣辣的腰眼子,不過是相思蝕骨、滋味難忘而已。
可是,心下雖清楚,這腰眼兒卻管自火灼一般,沒日沒夜地燙,卻也教人抓心撓肝,不知如何排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