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小半個時辰後,一個歪戴著鬥笠的少年出現在巷尾,探頭探腦往這裡瞧。
馬猴兒眼尖,一眼便看見了,忙朝那少年招手,壓著聲音喚:“喂,我在這裡。”
那少年亦已看見了他,“啪嗒啪嗒”踩著雨飛跑過來,悄悄兒道:“猴兒你怎地躲在這裡?方才俺都沒瞧見你。”說著便與他一起蹲下,扒拉著他的耳朵,用更小的聲音道:“豬頭才叫人帶話兒來了,叫俺來告訴你一聲。”
馬猴兒也不理他,一把搶過他的鬥笠,自個兒戴在頭上。
那少年遂露出頭臉來,卻是生得憨厚,濃眉大眼地,身材壯頗實,瞧著比馬猴兒還大兩歲。隻此時被搶了東西,他竟也不惱,唯摸著迅速被雨打濕的後腦勺兒傻樂。
“你樂甚啊?有甚話你倒快說啊!”馬猴兒反手一巴掌拍他腦袋上,又探頭去盯湯秀才的院門兒,口中嘀嘀咕咕地抱怨:“整天就知道傻樂,傻不拉嘰的。”
那少年還是笑嘻嘻地,又去扒拉他耳朵,悄悄道:“豬頭說,那沒胡子的小子往皇城方向走啦,那小子路上還跟人買了把傘,豬頭挨過去偷聽,那小子講話怪腔怪調地,豬頭說他掏錢的時候,小手指頭兒還一直翹著。”
他學著樣兒翹起小手指,兩眼冒光,口水直噴在馬猴兒耳朵上:“俺從前就聽人說,那皇宮裡頭專有一種割了蛋兒、不男不女的家夥,俺尋思著,那沒胡子的小子會不會就是宮裡頭的人哪?”
“躲遠點兒說話成不成?”馬猴兒嫌他口水臟,伸手揉揉耳朵,又用力搡他。
惜乎那少年遠比他壯實,一搡之下,反倒是馬猴兒自己下盤不穩,朝後就倒,虧得那少年力大,一把扯住他,又奇怪地摸摸後腦勺:“哎呀,你咋蹲著也能摔跟頭呢?”
馬猴兒氣得直翻白眼兒,索性不理他,站起來就往回走。
那少年仍舊樂嗬嗬地,自動自覺接替了他的位置,又似想起什麼,忽地一拍腦門兒,招手小聲兒道:“小猴兒過來,俺有好吃的。”
一麵說話,他一麵小心翼翼地從袖子裡掏出個熱呼呼的餅子,一撕兩半兒,比了比,將那明顯更大的那一半兒遞給馬猴兒,拿起自己這半兒咬了一口,刹時歡喜地眯起眼睛:“京裡的白麵餅子真好吃!”
馬猴兒劈手奪過另半張餅,堵氣似地咬了一大口,回頭就走。
可是,沒走出兩步,他卻又返身,將鬥笠往那少年頭上一扣,又踢了他一腳:“說你傻你就真傻,這麼大雨,就不曉得跟我把鬥笠要回來?”
“俺就知道你會還給俺的,還要甚?”那少年歡歡喜喜戴好鬥笠,又啃了口餅子,含混不清地道:“俺娘跟俺說,猴兒心善又聰明,俺娘說的真對。”
馬猴兒頓時老大不自在,“呸”了他一口,故意很凶地道:“你老娘都死了快八百年了,還你娘說、你娘說,你自個兒這腦袋瓜子是擺設不成?”
那少年便“嗬嗬”傻笑起來:“猴兒你一個人聰明就夠了,你叫俺乾啥俺就乾啥,俺都聽你的。”
馬猴兒被他說得沒了脾氣,想了想,隻好再踢他一腳,沒話找話地道:“小心著些,彆叫湯秀才瞧見你。”
少年正狼吞虎咽地吃著餅子,根本無暇回話,隻胡亂點頭哼了幾聲,算應下了。
馬猴兒這才往巷尾走,一麵大口啃著熱餅,一麵思謀著,又該給葉統領飛鷹傳書了。
他使勁兒皺眉,將個小臉皺成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