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堂下傳來“嘩啦”一聲輕響,如青篙入水,瞬間便點碎了程氏的低泣。
她短暫地停頓了一息。
也就在那一息,她陡然驚覺,足畔竟多出來一迭紙。
那紙頁兀自翻卷著,應是才被人拋來不久,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她愣了愣。
“崔氏口供在此,夫人可要瞧瞧?”徐元魯的聲音似萬年寒冰,“砰”一聲砸進程氏耳中,直砸得她渾身一涼。
崔嬤嬤的口供?
她不是死了麼?這又是哪裡來的口供?
程氏抬起頭,目之所及,是徐元魯麵無表情的臉。
“崔氏三天前病故,在此之前,三法司一直在審她。”徐元魯淡淡地道,似是在給出一個解釋。
程氏瞳孔陡然一縮,本能地低頭去看那迭紙。
這樣厚的一迭,崔嬤嬤……這是說了多少話?
她到底供出來了多少?
韓氏那件事……她也供出來了麼?
一股寒意,慢慢爬上程氏的後背,漸漸漫至全身。
“徐大人,這份口供我可以看麼?”陳瀅垂眸看了看地上紙頁,轉首問道。
若她未料錯,這份筆錄,便是元嘉帝召她至此的起因了。
崔嬤嬤乃程氏近侍,而興濟伯府被抄家,亦是以程氏發釵為出發點,這位老嬤嬤,必是三法司重點盤問對象,這幾十天的關押,想必她交代出了不少東西。
而她交代出來的東西,讓元嘉帝意識到,明心之死所涉及的,乃是後宅女子的爭鬥,於是這才把陳瀅叫了過來。
徐元魯指了指麵前的朱漆案,其上也有一迭公文,道:“拿去。”
陳瀅謝過他,拾級而上,拿起筆錄開始翻閱。
程氏此時也似驚醒了過來。
她動作很慢、很慢地彎下腰,將那迭紙拾起,掃眼看去。
隻一眼,她麵上的血色便飛快散去,雙手開始顫抖,數息後,已是全身亂戰,似是連手中紙頁都拿不穩。
有那麼一瞬,她的眼珠子動了動,似是想要移開視線。
可是,那紙上似是有什麼東西粘著她,讓她的眼珠根本不能挪動,隻能驚恐地將眼睛張大、再張大,直至眼角欲裂,兀自不能停。
便在這數息間,陳瀅已經迅速瀏覽完了口供。
她將公文重新置於案上,瞬也不瞬地看著麵色慘白的程氏,如水語聲,在公堂上緩緩散開。
“你殺了韓氏。”
並不算太響的音線,亦不能稱之為清晰。
可是,一直神情麻木、如作壁上觀的郭準,卻在這一語之後,陡然抬起頭。
“什麼?”他往前踏了半步,許是因許久不曾說話,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仍有著少年人的清朗:“陳大姑娘,您方才說了什麼?”
他筆直地看著陳瀅,忘記了回避,亦忘了禮儀。
那是在他很少有的眼神。
執拗、堅硬、直白,如鄉野蠻夫,再沒了往昔的精致與雅馴。
“陳大姑娘,您方才說了什麼?”他很快又再追問,又向前踏出半步。
除眼神過於固執之外,他的身上幾乎沒有任何異樣。
可偏偏地,這樣的他卻又有種極致壓抑後的恐怖,觀之叫人心底發怵、後背生寒。
“父親也不算很老啊,耳朵這就背了麼?”郭婉忽地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