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準一胳膊搡開程氏,蹲下去便開始揀口供,似是完全忘記了,程氏,是他名義上的母親。
程氏被推得趔趄了好幾步,待站穩了,卻也不說話,唯張著一雙空洞無神眼,望向漆黑的屋頂,癡癡呆呆地,似神魂皆去了彆處。
烏青的磚地上,紙頁飄向四處,郭準不顧形象地爬在地上揀著,赤紅的兩眼緊盯地麵,嘴唇蠕動,出極微的呢喃。
“我瞧瞧……我瞧瞧……我瞧瞧……”
隻此三字,來回往複,周而複始。
孫朝禮頭都不抬,直挺挺站著,仿似根本沒瞧見。
徐元魯倒是看了過去,卻也麵無異色,更無任何動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陳瀅的視線,始終隻鎖於一人之身。
郭婉。
郭婉正在笑。
甜美、嬌豔,若春花綻放般的笑,讓她的麵容越發明麗。
“父親可真得好生瞧瞧才是。”她施施然地拂了拂衣袖,目注堂下諸人,對陳瀅投來的視線,恍若未覺。
略向後退幾步,直退至靠近邊緣的位置,她方將抬起纖纖食指,向腮邊點了幾點。
“今兒可真有趣兒,祖母和父親這樣子,委實少見。”她笑著,臻首微側、秀項輕彎,由頭頸至肩腰,呈現出一道美好的弧度。
聽著這悠閒的語聲,長公主驀地變了臉。
她一下子轉過頭,鐵青的麵容上,劃過一絲陰厲。
“是不是你?”陰冷的質問,一如長公主目中大熾的寒光,利箭般刺向郭婉:“是不是你給阿嬌下了毒?”
“殿下在說什麼胡話呢?”郭婉挑眉,一臉地訝然,旋即眉尖輕蹙,目中滿是疑惑:“殿下這話我根本聽不明白,殿下能把話說清楚點麼?”
“那毒藥是你娘帶來的。”長公主緊盯著她,眸光尖利而冰冷,比方才更甚:“本宮剛才在後堂的時候聽見邢家的招供說,劉姨娘中的毒是你娘帶來的陪嫁。聽說劉姨娘的死狀,與阿嬌中毒的樣子很像。”
越往下說,她身上的氣息越冷,看向郭婉的視線亦越怨毒,好似暴怒前的野獸,下一息就要飛撲上去撕咬。
陳瀅眼風一轉,掃向長公主。
到底是長公主,就算被軟禁了,也總有法子打聽消息。
看起來,明心與郭媛所中之毒為同一種之事,她已然儘知,而郭婉此時的態度,更加深了她的懷疑,是以才有此一問。
郭婉輕笑起來。
“長公主可真瞧得起我,把我跟我祖母相提並論,我哪裡當得起?”她抬袖掩唇,眸光脈脈,春煙般地醉人:“殿下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我好心提醒您一句,先慈去的時候,我才兩歲不到,先慈的嫁妝我手上一樣沒留,不過麼,呶,”
她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指向兀自發呆的程氏,紅唇向旁一撇:“殿下大可以去問問祖母,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先慈去後,所有陪嫁一直都扣在祖母手上,我可是半點兒沒沾著。”
長公主噎住了,再一息,麵色陡然變得紫漲,愈加顯老,也愈加難看。
這話實是戳人臉皮,可偏偏地,她又無話可回。
韓氏死後,程氏哪裡舍得這巨富亡媳帶來的嫁妝,一股腦兒全都給扣下了。
此事,長公主還幫了些忙。
所謂各取所需,一手銀錢、一手良人,彼時,大家都覺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