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已決,她緩緩抬頭,一雙明眸望向沈靖之,盈盈脈脈,似蘊淚意,又似欲語還休。
沈靖之隻望她一眼,立時心頭重跳,忙垂首斂眉,並不敢說話。
又過數息,一聲幽幽長歎,傳入耳畔。
“罷了,事到如今,我身邊能指望的,也隻有你了。而舉世之中,能全心助我之人,亦唯有沈將軍一人而已。”柔弱的聲線,蘊著無所依傍的孤單,像拋去風裡的羽毛,輕輕軟軟,落上心尖。
沈靖之忍不住渾身戰栗,隻覺從心尖至手足,儘皆酥麻。
他素知康王妃美貌,卻從不知曉,平素不假辭色的她,一旦溫柔起來,會是如此勾魂攝魄、嬌媚婉轉。
怪不得那人會沉迷於此,原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禁止自己再往下想。
他們之所以現在還能苟延殘喘,正是因了有王妃舍身在前。而他身為大將軍,不自愧無能,反倒遷怪於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實非英雄所為。
他胸中大愧,立時撩袍起身,單膝點地:“娘娘但有差遣,末將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康王妃目露欣慰,一雙水光蕩漾的眸子,似春水含煙、秋波凝翠,此中風情,難以儘述:“如此,那我就把禮兒他們,托付給沈將軍了。”
說話間,徐步上前,親扶起了沈靖之。
許是心情太過激動,扶起他時,她指尖輕顫,甫一觸及沈靖之的雙臂,他胳膊上立時竄起一串火苗,瞬間遍及周身。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喉頭發乾,手足酥麻之感愈盛。
心蕩魂馳間,他竟恍惚不能自已,待定神再看,那風華絕代的女子,早已離他而去,此時正端坐案旁,纖手執銀毫、揮墨寫文章。
燭剪紅光,雪洞般的牆壁上,印下一道極美的側影,而那美人凝眸處,正在筆尖與紙箋,神情安寧、麗顏端雅,絕無他顧。
一刹時,沈靖之竟有些自慚形穢,目色黯了黯,重又低下了頭。
“我將禮兒他們如今呆的地方並其餘諸事寫下,再附一封寫給禮兒的信,信中有我與他早前定下的暗號,他見信便知真偽,自會跟著你走。”飛快地寫好信,康王妃擱下墨筆,輕啟朱唇,吹乾紙上墨跡。
沈靖之始終低著頭,然以他武技,便算不去看,聽風辨音,亦能想見她此時模樣。
這樣的想象,甚至比親眼所見,更叫人神魂俱醉。若非定力非凡,又堅守君臣禮製,他真不知自己會做些什麼。
康王妃凝目於信箋,似極專注,眼尾餘光卻始終攏在沈靖之身上,見此情形,心頭大定。
她的感覺果然無錯。
她就知道,越是道貌岸然之人,骨子裡的花花腸子就越多。
這世上的男人,一個個地,還真是難過美人關哪。
她暗自搖頭哂笑,麵上卻絲毫不顯,且很快便將信放下,神色亦端正起來。
所謂過猶不及,今日不過是試探罷了,沈靖之既有此心,則事成過半,剩下的那一半兒,隻能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