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難道就不覺著,你高興得太早了麼。”男子三度開言,神情淡靜,語聲更淡。
隨後,他將衣袖擺了擺,吐出了雲淡風輕的兩個字:
“殺了。”
“嗤嗤嗤”,細密尖銳的破空之聲乍響,一瞬間,飛矢如蝗、鋪天蓋地,疾射向白老泉等人!
康王妃呆住了。
她身後眾人,亦皆一滯。
箭矢來得極快,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便如一陣黑色的、冰冷的鐵雨,撲進人群。
“噗噗噗”,箭尖入肉之聲不絕於耳,沉悶而又清晰。
居然是駑箭!
康王妃瞳孔驟縮,終是覺出危險,飛快回身,遁入隊伍之中,冷汗已然濕透重衣。
那男子施施然站著,眼見她退後,亦毫無動作,隻負手遠望,怡然自得。
月華如霜,彌散於石階屋簷,遠處平湖如鏡,清波素影,彩燈倒映於水麵,星光般璀璨。
如此良夜,風清月白,而小院前的石徑,卻是一地死屍。
方才還耀武揚威、大有左右全局之勢的白老泉,早被射成刺蝟,哼都沒哼一聲,當場斃命。他的那幾名手下,亦無一得活。
濃重的血腥氣,瞬間彌漫四散,滾燙地、熱烈地,用著那鮮豔的紅、濃稠的暖,詠誦著對這上元明月的禮讚。
“此際,王妃知道我何以會笑了吧?”男子低笑道。身後死屍遍地,血氣衝天,襯著他的並不英俊的笑臉,竟也有種難言的邪魅。
康王妃麵色蒼白,目中是難以掩飾的震驚。
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可是,那眉眼、那體態、那吐字開聲的腔調,卻又分明是她熟悉親近的。
過去的這十餘年,正是此人,與她肌膚相親、輾轉榻間,聽她軟語呢噥,對她貪戀癡纏。
她熟悉他的體息、神態以及央告時的溫軟,亦知曉他那些習慣性的小動作。
便如此刻,他正自撫著衣帶,那有力的手指,正以她熟知的模樣,張開,複又並攏。
他是她多年來的情人。
某種程度而言,他亦是她的庇護者,以卑微、仰望的姿態,乞求著她的一點點垂憐。
而她則以身體,以表麵的柔弱與暗地裡的手段,勾住他,令他為她所用。
有那麼零星的幾次,她其實也付出了一點點的真心。
當他為著她的孩子們考慮,當他一次又一次替她周全諸事時,她想,她對他的喜歡,與他對她的喜歡,是一樣的。
以她能夠的方式,拿出她可以拿出的、絕不會傷及自己的那些微的一點點溫情,她喜歡著他,依戀著他,卻也防備著他。
她張大眸子,耳畔轟鳴,隆隆如山呼海嘯,將一切聲息淹沒。
或許,她其實也隱約希望著,被這混沌包裹,令時間就此停歇,讓這一切,永遠留在這將明而未明的一刹。
然而,他的聲音響了起來。
沒有起伏、沒有好惡,平鋪直敘地,如同他的麵前有一張透明的紙,而他正照本宣科。
“王妃如此惺惺作態,是受驚過度,還是演出來給我瞧的?再不然王妃以為,你現在這半老徐娘的模樣,還真能傾城再傾國不成?”男子挑眉,似是在笑,並不強烈的視線,一下子穿透人群,準確地投注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