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八年上元節深夜,盛京城中,再沒了鎮遠侯府,另有部分官員府邸,亦被連夜抄檢。
當此夜,圓月澄空、風清雲靜,陌上遊人已散儘,天上星河猶在,而街頭燈燭已熄。
於是,發生在京城的這些許震蕩,亦不曾壞了這節日喜慶,甚至許多年後,這暖冬如春的上元佳節,亦仍為盛京百姓稱道,有好些人甚至根本不知曉,那一晚的盛京城,又少了許多人家。
相較於長公主並興濟伯大案之轟動,鎮遠侯之案,顯得格外冷清,唯有身在其中之人,方能體會到那平靜之下的洶湧與險惡。
那一晚,元嘉帝始終不曾未露麵。
吳太妃突然病重,幾度遊走於生死邊緣,元嘉帝乃至孝之人,整夜親守在側,無暇他顧,隻於次日頒下數道旨意。
鎮遠侯顧乾謀逆叛國,罪當淩遲。因其已於事發當晚中毒身亡,故鞭屍三百、曝於荒野,屍骨不得入殮;
鎮遠侯府闔族貶為庶民,流配北疆,永世不得科舉,五代以內不得進京;
已然出嫁的鎮遠侯府諸女,念在其乃弱質女流,罪減三等,免流配之苦,敕命接旨當日出家,終生不得還俗;
至於其所出子女,男丁顧氏同罪論處,即刻流配北疆,凡有瞞報、漏報者,一經查實,滿門抄斬;女子罪則同其祖母、親母,敕命接旨當日出家,終生不得還俗。
此外,包括平西伯在內的一眾勳貴,失察於先、疏漏於後,竟致逆賊潛藏多年,雖非出自本意,亦不可赦。依各人罪行輕重以申斥、罰俸、降職或免官論處。
這些是針對京官兒的,還有數道聖諭,則直指山東。
山東行省上至二品布政使、指揮同知,下至八品經曆、縣丞,或遷或降、或罪或免,幾乎全部調離原職,來了個大換血。唯有山東貪墨案中出過大力的李珩等人,不降反升。
李珩官至山東省布政司左參政,由正四品一躍成為三品大員;而原為泰安州同知的薛大人,亦官升一級,升任山東省布政司參議。
至於原參政魯大人、原參議孟大人,則就地免職,遣送原籍待命。
隨著一道道旨意頒下,大楚朝堂暗流不斷,明麵兒上卻是一派和平,不少官員上折稱元嘉帝乃“千古第一仁君”,蓋因此等謀逆大罪,理當滿門抄斬,可元嘉帝卻隻將鎮遠侯闔族貶為庶民,實是寬仁至極。
元嘉帝倒也老實不客氣,當即便認下了這“千古第一仁君”的名號,複又亦以悲天憫人的語氣,寫了一份《乞天書》。
這份天子之書,儘訴一個孝子對重病母親的擔憂,言及鎮遠侯諸案,則以“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當如父如母”為由,隱晦地表明“此仁者,為母驅病、為天下除疾”,再以當朝天子身份,向上天乞求“為母延壽二十年”,不惜“以身代之”。
總而言之,這份後來被人抄錄而出、流傳於世、被百姓們親切地稱作《向天再求二十年》的書信,一經麵市,立時轟動大楚,而元嘉帝“以仁孝治國”的美名,更是連西夷和北疆都傳遍了。
也就在這一正一反、一剛一柔之間,山東省大換血帶來的餘波,被元嘉帝輕而易舉地壓了下去。一時間,朝中那些朋朋黨黨無人自危,既怕自己也被無聲無息地搞下去,又怕對方無聲無息地跳上台。
由是,大楚朝廷變得空前和諧、空前正常,也空前無聊起來,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卻說看客的陳瀅,本該好生地看足一場大戲,順便細細品味這其中奧妙,才算儘到一個吃瓜群眾的本份。
可遺憾的是,她所有注意力,皆被另一件事給吸引了去。
陳涵“離家出走”了。
便在元宵節當晚,當陳瀅帶兵伏擊顧乾之時,陳涵竟也不約而同地選擇於此夜,以賞燈為名,悄然“離家出走”。
五天後,當所有人都以為、陳三姑娘再也找不回來的時候,她卻出現在了永成侯府的大門前。
獲知消息後,沈氏當場昏厥。
整整五天行蹤不明,足夠令一個貴女的名聲,由雲端跌入泥淖。
陳涵的名聲,毫無疑問地,徹底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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