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受潮,引得滿屋子濃煙滾滾。
她一路輕車熟路,長孫茂跟在後頭亦步亦趨。
做完這一切,兩人一起坐在四麵窗戶大敞的齋食堂中,喝著她煮的一碗滾燙陳茶。
葉玉棠道,“你時常有叫人上山灑掃?”
長孫茂點頭,“每三日,會有人上山擦拭佛像,整理庭中落葉。”
葉玉棠道,“師父金身呢?”
“師父在施秉雲台山荼毗,我在山中尋回師父碎身舍利,於山中修築了舍利塔。”
葉玉棠點頭,道,“師父是被巴獻玉所害?”
長孫茂一哂,“怎麼可能。若他也能殺害師父,那麼裴若敏也能傷得了你。”
葉玉棠道,“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長孫茂問,“師父去了施秉雲台山,再未回來。沒多久,棠兒在長安,也……棠兒如何知道,是巴獻玉害了師父?”
“我那日從雪邦離去,路途之中,有一日夢到了師父。”
“師父說了什麼?”
“師父說,他的房子著了一場大火,將他肉身燒著了。我在夢裡看到那場大火,燒塌了琉璃寺的蓮花瓦當與柱礎。知道師父沒了,醒來滿臉是淚。”
長孫茂一陣默然。
葉玉棠又問,“師父究竟是如何沒的?”
長孫茂搖頭,道,“知曉此事的人,均已不在人世。”
葉玉棠飲了口沒什麼味的爛葉子苦茶,說,“我想去施秉雲台山……看看師父。”
長孫茂皺了皺眉,沉思良久,沒有應。
葉玉棠觀其神態,問,“有什麼難為之處?”
不及長孫茂答話,窗外突然飄進來一聲,“不為難,不為難。說起來,這倒是挺巧的。”
一個閉眼睜眼,葉玉棠自屋外踹了個男人進來。
男人屁股往前一拱,笑道,“不勞武曲親自腳踹,在下有腿,可以自己走進來。”
說罷,就勢坐在了長孫茂隔壁。
長孫茂揉了揉額頭。
這男子身量高挑,容貌整麗。略有些男生女相,眉目之間媚態天成。
葉玉棠盯著他臉瞧,越瞧越眼熟,到後來,名字呼之欲出之時,一個巴掌也跟著上去了。
那男子慘叫一聲,被這巴掌連人帶椅子呼出去足足三丈遠。
葉玉棠捏著他下巴,擰著眉毛想名字,“柳——”
長孫茂接下去,“虹瀾。”
“對。”葉玉棠喝問,“你何故盜人神兵,為奸人差遣?無恥!”
柳虹瀾道,“你家長孫公子不也……”
長孫茂瞪他一眼。
柳虹瀾不敢講話了。
葉玉棠挑了隻眉毛,“不也怎麼?”
柳虹瀾嘿嘿一笑,“劫複閣嘛,拿錢辦事,差使有恥就有恥,差使無恥就無恥,女俠莫怪。”
葉玉棠回頭問道,“他在這裡做什麼?”
長孫茂道,“三天一次,來擦佛像的,就是他。”
“他如何知道我是誰?”
柳虹瀾道,“今天我來,除了要打掃衛生,為的就是說這個事兒……你放了我,我們慢慢聊。”
“天下事如何能瞞過重閣主?”長孫茂略一思索,道,“棠兒,放了他。”
葉玉棠收手。
柳虹瀾提溜著板凳,坐了回來。
一麵揉著大小不一的俊臉,唉聲歎氣,“你這位棠兒,多八百年的仇也記得。”
葉玉棠一巴掌又招呼上去了,“棠兒豈是你能叫的?”
柳虹瀾兩張臉現在一模一樣了。
他委委屈屈看向長孫茂,簡直哭都不出來。
長孫茂道,“活該。”
葉玉棠道,“有屁快放。”
柳虹瀾覺得跟這一對恐怕沒道理將,心中哀歎這差使吃力不討好,歎口氣,道,“閣主差我前來,是有件事,想麻煩麻煩葉女俠。”
長孫茂道,“不行。”
柳虹瀾道,“這事,也不難。就是請女俠去一趟施秉雲台山,權當公費旅遊。長孫公子想跟著去也行,雙人遊,反正閣主出錢,資費多少,一應包了。”
長孫茂哂笑,“這鐵公雞,難得出手這麼闊,怎麼會白白便宜了我們?不去。”
柳虹瀾道,“這是請葉女俠,又不是請你,你在這羅唕什麼?”
葉玉棠問,“是什麼事?”
柳虹瀾道,“事關重要,閣主想請葉女俠一見,親自說一說這事。”
長孫茂道,“不可以。”
柳虹瀾道,“嘿嘿,反正裴穀主這幾日返回龍脊山途中,被幾派掌教聯合圍困在洞庭湖。不脫層皮,怕也是脫不開身的。葉女俠若不答應這一件事,她必不能得救,更何況,若去施秉雲台山,還能拜一拜弘法大師舍利塔,興許還能搞清楚當年真相呢?”
長孫茂依舊是那句,“不感興趣。”
柳虹瀾斬釘截鐵道,“我們閣主確保女俠周全。掉一根頭發,閣主以死謝罪。”
長孫茂一笑,道,“既如此許諾,叫他先寫封血書來。”
“你這長孫茂真是……”
長孫茂道,“我這長孫茂,怎麼?”
柳虹瀾本想說敬酒不吃吃罰酒,但一想,乃是閣主求他,到時候翻臉起來,閣主也未必能討到幾分便宜,他這無名小卒,便更吃力不討好。
話到嘴邊,又改了口,道,“真是討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