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名婢女見他攜女子回家,倒一臉稀疏平常,見怪不怪。
趁他不留神,葉玉棠拽過一個,悄悄地問,“他是不是經常帶女子回家?”
婢女掩嘴一笑,道,“不常——從未帶過。”
葉玉棠以為此乃是替他做掩護的托詞,又換了個問法,“他妻子都不怪?”
婢女皺著眉頭,略有不解,“公子的妻子?”
她問,“他娶妻了麼?”
婢女點頭。
她八卦,“漂亮麼?”
婢女回憶道,“是美的,看眼神,似乎是江湖人,隻可惜是個啞巴,還有一點癡症。”
她歎息。
婢女又道,“可能在長安熟人多,常受人指點,他便買了這處宅子,將她接過來。”
她問,“那後來呢?”
婢女道,“最後一次公子接她出門去,後來再沒見過。公子不提,我們也不敢問……隻聽說是沒了。”
她問,“有多少年了?”
婢女道,“快七年。”
“沒再娶?”
婢女搖頭。
難怪他如今如此沉默寡言。
葉玉棠再瞧他,眼神裡難免又多幾分疼惜。
心想,定要想個法子,令他再開心起來。
宅子有個回廊,回廊中間是一片池塘,裡頭養著金魚水草,布置精美,倒也有些意趣。
晚餐時分,婢女抬來隻精致小竹桌,兩個團墊,擱在池畔回廊上。兩人就坐在池畔,賞金魚,看月亮,吃外頭買來的點心。
沒一陣功夫,重甄便已托人將東西送到。
葉玉棠將那匣子一打開,就笑了。
匣子裡躺著一杆多年未見的“除惡業”。
除此之外,還有剝落下來的七十二枚紅寶石。外頭那層鎏金剝落,煆作一塊指頭粗細的金條。
葉玉棠將杖子從匣子裡取出來,問長孫茂:“你說,是達摩杖被偽裝成了除惡業,還是它原先就是除惡業?”
塵封往事,十年之後,經由她心血來潮一舉,便這麼漫不經心地浮出水麵。
兩人相視一眼,沉默一陣,都笑了起來。
她搖搖頭,“那偽裝作我的女子,原來是裴若敏。”
長孫茂道,“她跟隨吐穀渾密探一路西行,此後輾轉了數個過度,依附過不少主人。”
她略一思索,又道,“聽說摩尼教意圖入主中原,遣了教中能人骨力啜前去終南論劍。她聽說此人好色,便委身於他。倘若事成,骨力啜承諾給她的東西,是——長生?”
“不錯。”
“這麼多年了,執念還這麼深,何苦?”
“越求不得,越想要。得而複失,更甚。”
她又想了一陣,“她如今與馬氓那群人是一夥的?”
長孫茂道,“倒不算。她這十年在西域諸國遊走,更像個掮客,做八麵玲瓏的買賣。幫馬氓主人,也是她的主顧之一。”
“蛇母巴獻玉不是已死?那四個徒弟又依附什麼人呢……”
他搖搖頭,“我有幾個猜測,但暫時還沒有確切證據。”
葉玉棠想將那些個剝下來的金子寶石換點錢,充作貼金的功德。長孫茂便陪她去洛陽城裡晃悠了一圈。
從北市解鋪出來,恰好看到一家熟悉的酒肆,兩人進去吃了頓消夜。酒肆贈了重陽糕與菊花酒,葉玉棠方才想起,內坊、北市諸多商棚都擺著菊花。從酒肆二樓窗戶望出去,北市各處屋頂都拿曬衣的魚線,牽絲接網,懸了五彩斑斕的風箏。北市上空,由是被風箏給籠罩了。每隔數杖,風箏之間又懸了燈籠,層層映照,映照出形狀各異的紙鳶有如彩燈,霎是好看。
從前和他來此處吃酒,那回他一時高興,沒忍住多喝了幾杯,一時神情有些恍惚。
葉玉棠看出他不勝酒力,趁機問出一個鬱結了許久的問題,“你為什麼從不肯叫我師姐?”
長孫茂不知想起什麼,轉過頭話音異常冷淡,“不為什麼。”
那時葉玉棠湊過頭去看,發現她親自蓋章的兩京第一厚臉皮,居然紅了臉。
她覺得此情此景實在難得,樂得直笑,倒也不再追問。
如今近十年一過,她想要故技重施,趁他酒醉,問他幾個刁鑽的問題。等明日清醒了,再拿這事取笑取笑他。
哪知此人卻死活不中她計,說什麼不肯沾一口酒,搞得她很是掃興。
他一眼看破,帶著笑問,“這回又想問我什麼問題?此刻儘管問就是,若是醉了,容易說錯話。”
葉玉棠擺擺手,“光正經說話,卻不喝酒,無趣。約人喝酒,你不醉,我不醉,更無趣。”
長孫茂舉起酒杯,搖搖頭,又放下,“不行,喝酒誤事。”
她支著腦袋,盯著他握杯的酒,忽然笑道,“師弟,你莫不是因喝酒出過什麼天大的洋相?”
他一愣,笑道,“你見過嗎”
她搖搖頭,無不遺憾。
長孫茂道,“那便沒有。”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