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慶道,“那個時候,我跟師兄兩個困在夜郎寨外的暗沼。見他形容落魄,卻又日複一日出入山中,執著異常。那時師兄輕功在我之上,便上前問他背負何人,何故出入此山中。他回答說,所背負之人,乃是他亡妻。他聽說巴瑞英身在此山,能解生蛇之毒,所以帶她前來求醫。”
崔宜柔不解,“這個人,與長孫公子有什麼關係?”
聶慶道,“那人及冠之年,容貌清俊,身量英偉,音詞之正,舉止也極具風度。想必出身兩京,非富即貴。又背負亡妻,隻身來此羈縻之地,其行吊詭,卻實在情真意切。隻恨我騰掠不精,上不去雲台山峰巒陡峭,故隻遠遠看了那位俠客幾眼……如今一見長孫公子,隻覺得極似那位無名俠客。”
眾人都隨之去看長孫茂。
崔宜柔驚歎,“怎麼會?出身兩京的,不知多少名門公子。聶郎長居蜀地,定是見得太少,才會覺得熟悉。何況,長孫公子不曾娶妻,哪裡又來亡故妻子,是不是?”
長孫茂如實答道,“我確實娶過妻。”
崔宜柔試探道,“那……真的是你?”
重甄難得插話,“長孫茂及冠之年,大抵是武德五、六年。武德年間,天下輕功之最當屬尹寶山。蛇母四徒,也能排得上號。四人之中最強者,乃是首徒鼇牙。這人若與尹寶山玩千裡追擊,千裡之內恐怕難分伯仲。而那個時候的長孫茂,一手雞飛狗跳的輕功,連名門正派七八歲小孩兒都不如,憑什麼追得蛇母四徒‘滿山逃竄’?”
崔宜柔聽到那句“雞飛狗跳的輕功”,回憶起舊事,隻覺得極為貼切,不由一笑。
論起天下輕功,重甄自然極說得上話。此言一出,眾人自然認為背屍俠客不會是長孫茂。
聶慶是有些頑固的性格,仍不肯相信,追問道,“真不是長孫公子?”
長孫茂道,“不是。”
裴沁接話道,“是啊。若他當初能如這背屍客一般有始有終,不論對人對事,我師姐也能含笑九泉了。”
聶慶回頭一瞧,打量她,隨後笑道,“這位必是裴穀主。”
“久仰。”
誤會全消,人也認全了,葉玉棠跟在裴沁屁股後頭落座。
聶家數代,曾拜相封侯,也曾落草為寇。如今聶氏一族退居劍南,輔佐嶺南、劍南羈縻藩鎮,子孫中有人入朝為官,也有人仗劍天涯。受了族人影響,聶慶此人說話做事豪情與官腔兩不誤,話一說就是一籮筐,通常得聽到最後兩句,才有內容。
一碗鋪了薛濤香乾的過水麵下肚,辣的葉玉棠直飲龍膏酒。
聶慶這才不急不慢道,“去年我曾誤入夜郎寨,遇見聖姑與蛇人村落一事,想必柔妹也已告知。蛇人本無害,卻對外人極是防備。夜郎寨建於何蠻一族的廢墟上,借用了從前何蠻部族留下的機關暗道。雲台山陡峭,本已天塹難越。入了山中,夜郎寨之外,還有蟄伏了無數蟲蛇的灘塗和暗沼,每當清晨入夜,沼上遍布瘴氣,隻有午後時分,太陽最盛之時,瘴氣才會稍稍消散。這時,習武之人,行屏息之術,再稍稍掩住口鼻,能借此時機飛渡灘塗,便能省去許多麻煩。”
柳虹瀾道:“多謝聶大俠提醒。不過,若此時出發,抵達施秉雲台山,恐怕已錯過良機。”
聶慶笑道,“不急。黔地密林中,有一處神母犬父象。那裡便是前往夜郎寨極方便的一處入口。但路途崎嶇,車馬難行。用過小食之後,諸位可在莊中歇馬,輕車從簡,隨聶某沿小路前往,不出兩個時辰,便可抵達,那是正是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