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47章 蛇母2(2 / 2)

飛鴻雪爪 唯刀百辟 19771 字 9個月前

他領她走到一處屋簷下。

眼下剛下過雨,簷下綠葉聚水,吸引南瓜藤蔓上爬來吸引數隻漂亮、肥碩的透明瓜牛。

他從囊袋中取出豔麗的、小小的餌,以食指,喂到瓜牛跟前。

瓜牛慢慢,慢慢將他手頭那粒餌吞入腹中。

那隻瓜牛在藤蔓上蠕動,漸漸地,一邊走,兩隻透明的眼柄,突然附上一圈一圈彩環。彩環附上眼柄,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慢慢向前拱動著。

那隻吃下彩餌的瓜牛,開始越過透明瓜牛同伴,沿著藤蔓,一點點、一點點朝著陽光普照的高處爬行。瓜牛變得豔麗,爬到高處後,徹底失去保護色,哪怕幾十步之外的萍月,也能一眼看見。

劍南瘟疫引來無數禿鷲與烏鴉,此刻就在雲台山上空盤旋,發出極不詳的鳴叫。

忽地,一隻畫眉急掠而過,一張喙,急速咬下那隻瓜牛的眼睛。

萍月猛地捂住嘴,掩住了險些發出的驚叫。

巴獻玉見怪不怪,“吞下‘彩餌’後,彩餌在瓜牛眼中搏動,模仿禽類最愛吃的毛蟲。同時對瓜牛進行精神控製,引領瓜牛離開掩蔽,走到開闊處,被饑餓的鳥類挖去眼睛。”

兩人一同望著飛入密林的畫眉。

巴獻玉淡淡笑道,“而被畫眉吃掉的瓜牛眼睛,會在畫眉肚子裡,開心的生下成千上百個寶寶。”

他回過頭來,“蠱,就是這種東西。苗人用以操控蟲蛇的蠱,會比它稍稍厲害一些。畢竟蠍子,蜈蚣的神智遠比瓜牛複雜。蛇與蛙,就更精密一些。然後是貓,然後是猴,然後是猿,然後是人。人這種東西可就厲害了,我們為什麼有彆於禽獸,正是因為他們清醒的神智,與精密的頭腦。但越複雜的東西,對我來說越有趣……到如今,這些對我來說已都不是什麼難事。而且,這世間,過半數的事物,都在通過操控彆人的神智,來滿足一己私欲。它們都可以稱之為蠱,人,又何嘗不是。”

他說這些話時,因興奮而微微病態,眼中大放異彩。

人對於自己愛之切的事物,找到一脈相承的東西後,往往越是難越的高山,去征服、攀爬之時,哪怕再難,卻也越是興奮。

從此醉心於此,世上任何事都不想過問。

看著此人的諸多細微表情,葉玉棠竟然覺得,她某種程度上,竟能理解他這種病態。

也正因如此,她更覺得後背生涼。這人是魔非人!她怎麼可以理解他……

巴獻玉微微笑著,眼中出現一種無比溫柔的神態,溫聲說道,“知道光明軀與神仙骨,又是什麼嗎?”

不及萍月回答,他轉身疾走,一路領著她回到爺頭苗寨之中,一路穿過風雨樓,走入一間卵石築的吊腳樓,一路上到第三層。

門一推開,數百隻透明琉璃、玻璃瓶罐之上的人頭與獸頭,齊刷刷朝萍月看來。

她深深吞咽了一口,狠狠將跳到嗓子眼的心臟與尖叫,一並吞回肚子裡。

這些人與獸,都沒有身軀,隻有頭顱,被支架固定在罐子上方。

不,甚至都算不上是頭顱。

支架上方的部分,在圓形水腔的保護下,是一隻完完整整的、粉嫩的、鮮活人腦。

人腦上,通過筋脈,連接著兩隻眼珠;從人腦底部,連接著人的一整根脊骨。以脊骨為主乾,向四周發散著諸多筋脈,或者說是是觸須。觸須擺放的整整齊齊,從人腦往下,肩、雙臂,食指;肋骨、胯、腿……都不見了,隻剩下觸須。

這些觸須連著脊骨,一同浸泡在不知名的湯藥之中。隔著打磨光滑的琉璃,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而這“人”卻還未死去,黑色眼仁追隨巴獻玉與萍月,滴溜溜的轉。

葉玉棠心頭驚駭:這……是什麼玩意?

這他媽的連人彘都算不上,根本就是個名副其實的……

人參。

萍月一眼眼掃過去,猛地躬下身來,陣陣乾嘔。

巴獻玉回過頭來:“你覺得惡心?”

她沒吱聲,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接著說,“現在身在罐子裡的,就是我們神智的全部。我們每個人都這樣,你也是,我也是。這才是個人,此外的肉啊,皮啊,臟器啊,不過都是外衣罷了。你美或醜,亦不過是衣服的好與壞,那些於我何乾?我都看不見,我隻在乎真身的好壞。”

說完這話,他徑直走出這間屋子。

萍月四下一看,瓶瓶罐罐之上,數百隻眼仁,哀哀地望著她。

這是神智的全部,他們和我們沒有區彆。

可他們不能開口說話,他們此時在想什麼?冷不冷?是否想要吃東西,想要開口說話,也想要一件件漂亮的“衣服”?

萍月被百雙眼珠盯得慌了神,後退時一個趔趄,爬起來匆匆跟了上去。

“江湖人,武功越是高強,越是清醒,越難操控。生蛇蠱乃是蠱中之王,可令世間絕大多數人失去神智,任我操縱。隻除了少數定力極佳的至強高手,”巴獻玉咧嘴一笑,“這卻也正是最有趣的部分。生蛇蠱雖不能操控神智,卻可以令他們五臟具損,脊柱毀壞,筋脈滯澀。這時候,隻有一種東西,能令他們存活……”

葉玉棠心頭一跳。

巴獻玉腳步一頓,舔舔發乾的嘴唇,“那就是神仙骨。”

他接著往前走,“神仙骨,也就是神仙蠱,乃是圍困上千身中生蛇的至強高手。唯一活下來那一個,生蛇蠱在他體內綿延數月甚至半年之久,攝取宿主精氣的同時,也攝取其餘早已飽飲精血的‘次生蛇’。如此反複數次,我再此‘悍生蛇’將之從宿主骨血中取出,淬煉,便可稱之為神仙蠱。將神仙蠱種入蛇人體內,便會鑽入脊骨之中,重構損毀的脊柱。以氣血循環助力,繼而修複骨骼軀乾、疏通氣海,接著通導經絡。氣海蘊藉飽滿,經絡暢達通透,便更能遠勝當初。但神仙蠱何其強悍,其力至強,絕非尋常人可以承受住。若非天縱奇才,否則庸常之輩,隻會被神仙蠱所攻擊、折墮,不過就是成為喂養神仙蠱的‘祭蠱人’罷了……”

他喃喃道,“但倘若尋常人也想用此神仙蠱,那就得將‘衣服’從頭到腳更替一次。這便是光明軀……隻是難得罷了。在神仙蠱麵前,卻隻不過是雕蟲小技,不提也罷。世人之所以將《光明軀》《神仙蠱》相提並論,不過想擁有神仙蠱,前提便是光明軀。也有人將二者混淆,但前者其實遠不及後者。因為光明軀乃是從外向內遮蔽漏洞,而神仙骨卻是從裡向外清除短缺,至強而至通透。”

光明軀神仙骨,本是何其複雜的機理。

此人寥寥數語,以尋常詞句,便叫人輕易明白過來。

他是天才,因天才而純粹,隻可惜無人指引,誤入歧途,便成了純粹的惡鬼。

他回過頭來,一笑,笑容天真無邪,“聽明白了嗎?”

他歪著頭,又問,“有喜歡我一點點嗎?”

萍月沒應。

他歎口氣,有點生氣:“你怎麼這麼冥頑不靈呢。”

·

萍月被蛇人押進半邊樓的偏殿裡,按著坐在一張椅子裡。

麵前放著一張紙,一支筆。

巴獻玉趴在桌上,麵對著她,說,“快寫。寫你愛我。”

萍月呆呆坐在書桌前,一動不動。

他歪著頭,臉被胳膊壓出一道褶子,突然笑了起來,“你是不是不會寫字?”

萍月盯著他,突然執起筆,在紙上寫下剛背熟的詩句,“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這近乎自戧的行為,令葉玉棠倒吸一口氣,道,小丫頭,你一口氣憋到現在,生羊眼也吃了,笑也賠了,不就是為了伺機逃出去嗎?

順著他不就好了,何必又非要激怒他?

葉玉棠隨萍月轉頭,和他視線相接,靜靜等著這個瘋子的發落。

她是在替她擔怕,萍月卻在笑。

巴獻玉在那字旁看了許久,抬頭緩緩道:“這幾個字,不對。來,我教你寫。”

說罷,他將她手執起。

萍月掙了幾次,皆沒有掙脫。

眼睜睜看著他操縱自己,在紙上接著寫下:吾愛巴獻玉,天下皆可聞。

萍月偏著頭,幾近在看一個瘋子。

巴獻玉卻衝她真誠又開心的笑了起來,“你愛我。”

得出這一結論後,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你愛我,我該拿你怎麼辦?”

他高高興興的叫來四牙,舉著那張紙炫耀道:“看到沒有,她愛我了!”

三牙都開心的去拍龍牙的鼓。

獒牙欣慰的說,“接著,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他低頭琢磨了很久,爾後又問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獒牙道,“就是你一直很感興趣的,男歡女愛啊。”

他偏了偏頭,“可是我依舊不知道男歡女愛究竟要做些什麼……這種事,隻有獒牙做過,你給我講講?”

獒牙道,“我……我說不出口。”

巴獻玉將他拽進一間屋裡來,將筆遞到他手頭,“你畫,畫給我看。”

獒牙表情複雜的開始在紙上作畫。

另外三隻牙湊頭來看,被獒牙揮墨汁趕走了。

數個時辰之後,獒牙將一疊小人畫,交到了巴獻玉手頭。

他攜著這遝畫本,走進關了萍月的那間偏廈,將畫像在桌上展開。以免她從桌前逃走,獒牙已視線將她手腳都以玲瓏索牢牢綁縛。

巴獻玉埋頭,半俯在桌上,故意和她腦袋挨在一起,看畫。

一隻隻銀蝴蝶撞到,發出一聲聲脆響。

翻開第一頁,兩個小人在嘴對嘴。

他偏過頭,凝視萍月。

眼瞼一垂,睫毛小手一樣搭在臉頰上,去看她的嘴唇。

她心生厭惡,嚇了一跳,反射性往後縮。

他隻好將她整個定住。

一傾身,涼悠悠的嘴唇輕輕碰了一下她的,又緩緩掀起睫毛,露出那雙淺而幽異的眸子,牢牢攥取她的視線。

嘴角一彎,露出一抹欣喜的笑,似乎發現了這遊戲的妙趣之處。

小孩子第一次嘗到甜頭,不知饜足,才一口,自然不夠過癮。

他便又偏一偏頭,傾身過來。這一次靠的更近,睫毛覆到萍月臉上,以涼而薄的嘴唇,試探性地,再又輕輕碰了一下。

手指插入發中,緊緊一攏。

嘴唇覆上來,吮得肆無忌憚起來,裹挾著明顯的欲|望。

這一技能仿佛無需領悟,乃是雄性與生俱來的本能。萍月本能抗拒,牙關緊鎖,在下巴猛地定住的瞬間,齒關被撬開,溫與潤侵了進來。

葉玉棠整個震驚了,心頭大叫:喂,喂!喂……

幾乎能恨不得上手去將這兩個掰扯開。

風將桌上那冊畫本吹得嘩嘩地響。萍月睜著眼,朝往下看。

淚眼一點點模糊視線之前,葉玉棠仍還是看清了畫片上那一頁一頁的小人兒。好像是……平康坊的雙休神功。

似乎留意到萍月的出神,他近乎警示性的,提著她的腰,將她整個推到了桌上,壓住了翻飛的紙頁。

蠟染衣裙被推上去,少年人覆了上去,犬齒廝磨萍月耳垂,脖頸。接著接往下……

萍月似乎不敢再往下回憶,緊緊閉著眼,畫麵一度靜止,隻有窗戶外的光照進來,茫茫然的一片白。

銀蝴蝶花兒撞在一起,嘩啦啦啦,輕脆的響。

連帶著少女一下接一下忍痛輕哼,連帶著少年漸漸粗、重的呼吸,都被湮沒在銀飾的清響之中。

有如靜止的時刻,那些畫像上的小人,卻不知怎麼的,在葉玉棠腦子裡一遍遍的過。

好像並不是什麼雙修功法……

白活了二十年,直至這一瞬,她才倏地醒過神來。

似懂非懂,臉上卻一陣陣的發燙。

她大罵了句臟話。這一句臟話十分清晰,並非是在夢中,而是真真實實的脫口而出了。

之後,隱隱隻覺得有人輕輕將她手捉著,握在手心。

·

往後的一段,萍月似乎不忍、也不願想起,故回憶有些斷斷續續,支離破碎。

隱隱的一些畫麵裡,都是巴獻玉在對她做類似的事情。

從那天之後,他開始癡迷於這種遊戲,近乎有些不知厭倦也不知疲倦起來。

而萍月也並非一無所獲。在蛇母寨中幾十日,她不動聲色記下了施秉雲台山所有貓鬼陣的位置,也終於讓寨子裡守備對她看管懈怠下來。

有一日,蛇母聽馬氓來消息,稱江映隻身前來劍南道尋人,當即帶著四徒出了雲台山。

也是那天,她翻窗而出,從寨中逃出了來。

赤著腳,繞過所有貓鬼陣,在山裡走了整整三天三夜。

因為饑餓、疲憊,她一天比一天虛弱,遠遠看見一座村寨,便想走過去討些食物充饑。

水上藤橋已然斷裂,她蹚水而過時,突然覺得腳底一陣刺痛。

她停下來,在水中摸索一陣,將刺痛她的事物從水中撈出。

那是一隻骷髏頭。

從漆黑洞眼之中,鑽出了一隻豔紅的蠍子。

她將那隻骷髏頭遠遠扔出去,頭頂一陣暈眩。腳底血水將溪流浸染,她跌坐回冰冷溪水之中,闔了闔沉重的眼瞼,已有些認命。

閉眼前,忽然一隻布滿老繭的手,向她伸來。

她聽見一個溫和、蒼老的聲音,在頭頂說:“女施主,不要睡。起來,快隨貧僧來。”

她使出渾身力氣,抬了抬眼。

入眼,是一件黯淡、破舊的袈裟。

她顫抖的雙手,搭了上去。

僧人輕輕拉了她一把,便將她自水中拽了出來,架到自己肩上,一步一步,往夜郎寨中走去。

師父……

師父!

淚水從葉玉棠眼中大顆大顆,奪眶而出。

她胸中氣悶、鬱結,酸澀難當。

至此,卻終於替萍月鬆了口氣。新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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