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蛇母3(2 / 2)

飛鴻雪爪 唯刀百辟 9445 字 9個月前

如此往後數日,萍月每日都隨師父出去尋人。如此零零總總,救出的人總有上百名。

健康之人留下些許寨中能用得上的事物,便離寨而去。

蛇人無處可去,便都留在師父寨中。

萍月也無處可去。閒暇時候,與其餘蛇人一同修築房屋,或聽師父講經凝神。

房屋破陋之處已漸漸齊整許多,寨子沒個名字,總也不是事。

某日,師父打磨好一塊四四方方的界碑,似乎想在上題個字。思來想去,卻又想不好要題什麼字,便就此作罷,將那界碑留白,插在藤橋處的岸上。

藤橋也已修整好,勞力不足,故隻容一人而行。

遠遠看去,鬱鬱蔥蔥,卻很是漂亮。

萍月很愛在藤橋附近洗衣服。偶有一日,望見水中那張生有瘀斑、淡淡起鱗的臉,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往後看多了,便也就習以為常。

日子一天天過去。

有一日,萍月與師父在貓鬼陣中救出一名四海刀宗的刀客。

那刀客見到萍月的臉時,眼中閃過一絲驚惶。

知曉她對自己無害,便又冷靜下來,爽快到近乎凶狠地的說:“江宗主父子二人聯手設計,以江公子獨自入山尋人為局,實則是故意騙過馬氓眼線。蛇母與江公子似乎有私怨,故而信以為真,在仙都山外徘徊,於昨夜落入陷阱,被六宗在青城仙都捉拿——”

萍月睜大眼睛。

刀客大口喘氣,複又狠狠捶地:“此人四肢手腳均已錯位,身受重傷,我們原以為他絕不會逃走……”

萍月張了張嘴,急急等他往下說下去。

刀客道,“誰知,卻讓他的走狗四牙在仙都四處散布假貓鬼陣的消息,騙的諸多高手逃出仙都,一出仙都,卻中了山外的真貓鬼與中害。韋天賜韋少主,與薛慶道長,都被害慘了……就在這時候,獒牙趁亂遁入仙都,將重傷之中的蛇母背了出來。諸多俠客循著血跡,四路包抄,卻仍舊給他逃了出去,甚至逃過餘真人與江宗主法眼。雲台山密林眾多,蠱陣密布,又是他老巢,眾人自然不敢擅自深入山中。我與韋少主素來交好,自是氣不過,瞞過眾人又往山中一路追截,卻不曾想身中此陣。”

葉玉棠一時聽不明白:獒牙輕功不佳,巴獻玉又身負重傷,一眾高手,連帶著餘真人與江餘氓幾路包抄,怎會讓這兩人逃了出去?

師父便問,“誰殺了獒牙?”

刀客一愣,旋即說道,“獒牙自戧,逃到半路,自己服下生蛇蠱。蛇母又有玉龍笛,引得他發足狂奔。二人又熟知密林小道,一入暗沼,便再也尋不到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好狠……葉玉棠暗歎。

二人將負傷刀客送至井口。

刀客環視雲台山,低聲又道,“此人陰險,想必此刻已身在山中,藏匿於不知何處。在此山中,飛鳥難入,消息更出不去。倘或遇見此人,大師廢了這賊子,為武林除一心腹大患,也不過是動一動手指之事。”

說完這話,刀客抱一抱拳,跳井離去。

·

月上柳梢,寨中蛇人已回屋歇下,萍月與師父在院落之中一同閉目誦經,看門蛇人守著門扉,在經懺之中閉目打鼾。

偶然聽得陣陣蟬、蛙鳴叫之聲,更顯山中幽寂。

忽然聽得門口有響動,萍月猛地睜開眼來。

師父仍閉著眼,手撫菩提珠,默誦靜心咒。

叩門之聲再度響起,奄奄一息,“救命……”

看門蛇人一個激靈,猛地驚坐而起,解下門閂,打開門來。

萍月回頭。一人馱著巴獻玉,立於寨門外。

蛇人肌膚尚未皴裂,麵目清秀,正是獒牙。

巴獻玉滿頭、滿腦皆是殷紅鮮血,俊臉上遍布血痕,幾近麵目不清

與萍月四目一接,他垂頭一笑,牙齒白得發亮。

萍月心頭打鼓,轉頭看看仍閉目誦經的師父,又回頭看看他。

巴獻玉隨她視線,轉頭。一眼望見月光底下,端坐於草墊之上的僧人。

他是認得師父的。

便叫獒牙安靜下來,仿佛受傷的野獸躲在暗處窺探獵物一般,眼中驚恐一閃而過,接著帶上強烈殺意來。

萍月見他將玉笛摸至嘴邊,神色一驚。

巴獻玉將笛子往脖子一抹,作了個“殺”的姿勢。又抬眼看看弘法,埋頭,無聲地衝她笑。

萍月發不出聲音,又不敢亂動,隻能僵硬的望向看門蛇人,以眼神向他求救。

那蛇人隻見這二人擠眉弄眼,不知何意。

微風輕動,巴獻玉微微一驚,手中玉笛不見了。

再一看,弘法仍在那草團之上,手中正端端執著那支玉笛。他依舊閉目誦經,似乎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萍月心跳到胸口,至此又漸漸回落。

巴獻玉低頭咒罵,“臭和尚……你不是發誓,這輩子不用武功嗎?巴蠻與吐蕃交好,你就不怕叫囊日論讚與他兒子知道你自毀諾言?”

師父睜眼,緩緩說道,“方才可曾發生了什麼事?是否有一陣風過?為何貧僧手頭多了把笛子?”

師父又調皮了,葉玉棠不由心頭一笑。

但凡師父玩心大起,那便是在暗暗給人下套子。

思及此,葉玉棠不由地屏息細聽。

巴獻玉自知哪怕生龍活虎之時亦遠不是師父敵手,故緩緩垂下眼睛。

心念一轉,複又掀起眼皮,慢慢笑起來,“方才大師講《壇經》裡頭,說道,‘是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六祖卻道,‘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方才並未起風,卻有一股無形之力,將我的玉笛帶到大師身邊。大師是仁者,仁者禪心意動,也覺得我與大師有緣?”

師父道,“緣是天定,份在人為。”

“人為?”巴獻玉略一思量,便又笑道,“我自知手上鮮血無數,罪惡滔天,不可饒恕。我既知必死,你們中原人不是常說,‘其言也善’嗎?不如大師,你也聽我說兩句,看我說的對不對。”

師父道,“請講。”

巴獻玉道,“人們常說,求生也罷,怕死也罷,都是人的欲念。人人都有欲念,我之殺欲,也是我的欲。他人有求生之欲,便可以饒恕;而我有殺欲,便不可饒恕。大師,這不公平。”

師父又道,“人有善惡業力,一切因果皆會入輪回。一旦落入三惡道,卻會痛苦無邊,無法超脫。”

巴獻玉道,“我的殺欲,就是我的業。可是大師,你出家人的存在,不就是為了渡業嗎?”

師父手執玉笛,淡淡一笑。

巴獻玉氣息奄奄地趴在獒牙背上,“懇請大師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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